流泪的嫁衣
文/张文娟
这个冬天冷的似乎早一点，刚进入冬月晚上气温就达到零下二十多度。香香一家四口人挤在一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土坯房里。屋里没有取暖炉子，只靠土炕散热，一家人坐在炕上脚上搭着棉被。香香的爸爸王老汉斜靠在墙上闷头抽着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香香的妈妈在织毛衣，那双又黑又瘦的手褶褶皱皱长满了老年斑。香香的哥哥大强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倒来倒去。
“老姑娘给妈个话，这门亲事你同意不，你王婶还等着回话呢，小伙子虽然腿瘸点，但人还是满精神的，人家市里人，家庭条件又好，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人家出手也大方，开口就给五万块钱彩礼，这钱可以把房子翻盖一下，你哥就好找媳妇了，妈也不逼你，你自己拿主意吧。”香香妈说完扔下手里的毛衣下地走出了屋，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香香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弯曲的腰，心里好难受，这些天的郁闷堵塞一下子释放出来，她趴在炕上泪水夺眶而出。
前几天 香香相亲了，媒人是村里能说会道外号“王铁嘴”的王玉秀给保的媒。是她表哥家的儿子。今年26岁，右腿先天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小伙子长相还可以，能说会道的。有一天在路上偶遇香香，一眼就相中了。
香香姊妹五个，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还有个哥哥叫大强排行老三，已经27岁了，由于家庭困难，一直没有娶上媳妇，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大龄青年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香香今年20岁，是姊妹当中最漂亮的，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双杏眼炯炯有神，一对大酒窝笑起来妩媚动人。香香的父亲头几年得了脑血栓，由于没钱治疗耽误了病情，现在只能生活自理。家里失去了主要劳力，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香香初二就辍学了，在家帮父母干活。
香香从小就乖巧懂事，心疼父母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女孩。村里村外的小伙子都找媒人说亲事。香香都以年纪小拒绝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是同村的于刚，今年21岁，两个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小伙子长得帅气，吃苦能干，母亲去世得早，两个姐姐已经出嫁，现在和父亲相依为命。他父亲体弱多病，常年吃药。香香的父母嫌于刚家困难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不想让女儿再受苦。但香香喜欢于刚，两个人暗中偷偷来往。
香香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父亲摔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她跑过去用尽全力扶父亲。父亲对她说“老姑娘我不行了，你要照顾好你妈，你哥娶不上媳妇我们老王家要断后了，我死不瞑目啊。”说完倒地。“爸_爸_爸。”香香疯了一样的呼喊。“老姑娘你醒醒，做恶梦了。”母亲把她推醒。香香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看着父母苍老憔悴的面容，哥哥郁闷的心情，这一夜香香失眠了。
香香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泪水浸透了枕巾。最后决定同意这门亲事。她要让父母过上安稳的日子，让哥哥娶上媳妇，让父母抱上孙子。香香早上早早就起来生火做饭。屋里传出父亲一阵阵咳嗽声，香香的心一阵阵的疼，父亲自从有病不能下地干活，烟抽的更频了。气管又不好，每天清晨起来都得咳嗽一阵，子女们都劝他戒烟，他就是不戒。
“老姑娘你咋起这么早，回屋再睡会，饭好了再起来。”母亲心疼地把香香推到屋里。父亲斜倚在墙上微闭着眼睛，心事重重，哥哥还在蒙头大睡。屋里很冷，香香把热水袋装满热水放在父亲怀里。父亲睁眼看了看香香，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睛。香香的心上下翻腾别提有多难受了。饭好了香香把饭菜端上了桌，柔声细语地说“爸，妈，哥，我想好了，我同意这门亲事。”“老姑娘你想通了，爸妈也是为你好，人家条件好，你嫁过去不用你上班，你只管享福就行了”香香的母亲笑容满面看着女儿。“大强给爸倒点酒，你也倒点，咱爷俩喝点，”香香爸露出久违的笑容，满脸兴奋地催着儿子。“没有下酒菜，我去给你爷俩炒点鸡蛋。”香香妈急忙进厨房忙去了。香香看见一家人这么高兴，她心里舒坦了一些，也许这就是命吧。
吃过早饭，香香妈高高兴兴地出门了。她直奔媒人家，刚进院就大声叫到“大妹子在家吗？我来给你报喜讯来了。”“老姐姐，这么早。”房门打开了，出来一位中年妇女，中等身材，胖胖的，一双小眼睛闪着光芒，一看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我家香香同意这门亲事了。”香香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老姐姐太好了，一看你家香香就有福气，嫁到我表哥家不会吃亏的，人家条件好，我表嫂可会疼人了，一定会把香香当亲姑娘待。虽说大力腿有点毛病，但干活挣钱都不耽误。我一会儿就去市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表哥。”“大妹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先忙着，我走了。”香香妈乐呵呵地离开了。
香香妈心里这个高兴，女儿嫁到城里风光，婆家条件又好，女儿不用在农村风吹日晒，能好好享享福。五万块钱彩礼钱可以把房子翻新一下，儿子找对象就好找了，可以抱孙子了，香香妈眼前铺上了一条金光大道。
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来年正月十六就是嫁娶日。大力家把彩礼钱送过来，又送了一些米面油和日常用品。香香的父母和哥哥看着这些钱和东西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香香为自己选了一套红色的嫁衣，红色吉利喜庆，她希望以后的日子能红红火火。
正月十六很快就到了，婆家接亲车来了十辆小轿车还有一辆大客车。这在村里还是头一次姑娘出嫁这么风光。村里男女老少都挤在香香家门前你一言我一语羡慕极了。“你看看香香找了个好婆家，城里人就是有钱，接亲来这么多车，多气派。”媒婆王铁嘴向大家炫耀着。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眼光。香香穿上嫁衣更漂亮了，婉如仙女下凡，浑身上下散发着醉人的香气。新郎看着如花似玉的新娘，心里乐开了花。
结婚初期，大力待香香还温柔体贴，渐渐地大力经常回家很晚，有时还喝得醉熏熏的，工资钱也不给香香了，对香香越来越冷淡。 香香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和大力吵了一架。“有你吃有你喝的你还有啥不知足的，不愿待就滚回农村去。”大力一甩门走了。香香的心彻底的凉了，一切美好都成为泡影。
香香这个时候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为了孩子她一忍再忍，她幻想着也许有了孩子，大力就会改变的。婆婆公公一直对香香非常宠爱，婆婆退休在家，啥都不用香香干，还经常给香香钱。这也是香香忍耐的原因之一。女儿的出生让香香看到了希望，女儿像妈妈一样漂亮。公公婆婆高兴的不得了，大力也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也经常抱抱亲亲，香香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好日子不长，大力又恢复以前的样子，虽然他的父母每天都在教训他，但都无济于事。一天香香出去买东西，在小区里有两位大妈一边走一边在聊天。“我昨天听我儿子说，咱这个小区二单元的大力前天晚上输了两万多块钱，这个小子没有正事，吃喝嫖赌啥都干，白瞎她媳妇了，这么俊的姑娘掉火坑里了。”一位胖一点的大妈惋惜地说着。“可不是，她婆婆可是会哄人，知道自己儿子没有正事，对媳妇那个好。”“对不好怕媳妇跑了，知根知底的谁会嫁给这这种人，还是个瘸子。”两位大妈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香香心头一颤眼前一黑，她急忙蹲下来稳了稳了神，泪水汹涌扑来，流进了心里，淹没了她的幻想。
这样的日子一晃熬过了两年。 香香每天都在苦闷中煎熬着。她想过许多次和大力离婚，但婆婆公公对她那么好，孩子还小，她的心软了下来。香香好想把一肚子的苦水向父母诉说，但怕父母上火，思来想去又打消这个念头。每次回娘家村里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你家香香真有福气，嫁到城里，穿金戴银，父母也跟着借光。”村里人看见香香妈直夸香香找了个好人家。“我家香香命好有福气，总给我们老两口买吃的穿的，看看我穿的这一身都是香香给买的，家里还有好几套没有上身呢。”香香妈向邻居炫耀着。
一天香香上街回来发现衣柜门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里着贼了，不能啊，婆婆一直在家看孩子。她急忙打开放金银首饰的盒子，那里的首饰和一张3万元的存折不翼而飞。“妈，大力刚才回来过吗？”香香急忙问婆婆。“回来了，刚走。”香香瘫坐在床上，已无泪可流了。她的心这次彻底死了。她把事情告诉了婆婆。然后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香香回到娘家把事情告诉了父母，并把想要离婚的想法告诉了他们。她以为父母会心疼她支持她。没想到父母的态度让她失望和绝望。“咱们老王家还没有离婚的先例，村里人都羡慕你嫁到城里，我和你妈在人前很有面子。离婚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不许离婚。”香香爸数落着女儿。香香妈流着泪说“老姑娘，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大力年纪轻过几年就会变好的。你哥在城里的工作多亏大力的爸爸帮忙才稳定下来。如果没有大力家你哥也不会娶上媳妇，咱不能忘恩呢。回头让大力写个保证书，让他父母好好管教他。”“老天爷这就是我的命吗？”香香的心碎成了尘埃。
第二天，大力一家人开车来接香香，带了很多东西。大力父母一进门就向亲家道歉，大力也向香香道歉并做了保证以后好好过日子。婆婆拿出一张存折交给香香“香香，都是妈不好，没有管教好大力，这是3万块钱，妈给你补上，首饰回去我给你补齐，给妈个面子，回家吧。”“老姑娘跟婆婆回家吧，好好过日子。”香香妈用祈求的口吻劝香香。
香香无可奈何地跟大力一家人回来了。大力好了几天，又开始夜不归宿。香香已无力跟他争吵也不想跟他争吵。她的心已没有了温度，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厌倦这个世界这个家。
在一个午夜，大力又没回来。她悄悄起来，画了个淡妆，打开衣橱把结婚的嫁衣拿出来穿在身上，把喜欢的首饰戴上。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她苦笑一下。她把结婚时压床绣着鸳鸯的红色被子铺在床上。把事先准备好的两瓶安眠药全部吞下。她看见于刚哥在村口的那条小河边等着她。“于刚哥，来世我一定嫁给你。”然后躺在床上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一行滚烫的热泪顺着眼角流进村口那条小河……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