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久红,祖籍湖北蕲春,出生地新疆阿克苏,居住地山东东营。教书育人三十载,闲暇时舞文摄影。出版过散文随笔集《流年碎影》,文章散见纸媒和公众号,偶有获奖。在泥土里生活,在云端上读诗。

学校图书馆书盈四壁的书架上,《点亮一盏酥油灯》像一束神光,照亮了我的双眼。
借用此书作序者韩松的一句话“读它的时候就像紧贴在喜马拉雅山的胸膛上倾听它沉重的呼吸”。掩卷惊叹,作者李柯勇走遍雪域高原,用双脚“写”出来的关于西藏变迁的文字,就像照相机和录音机一样,页面间连续不断地闪射绽放出千姿万样的声音、色彩、天空、湖水、积雪、绝壁、泪水和血肉,心中像是被飓风席卷了一样,战栗不已。此书用十三个故事组合成西藏的历史、人文、哲学、宗教等画卷,使之前我头脑中用雪山、经幡、喇嘛、朝圣者构成的西藏印象的画面显得如此淡然失色苍白无力。西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我的眼前。用书中一篇的题目《投进你怀里,或住进我心里》,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境是最合适不过了。
01 灯
《点亮一盏酥油灯》,让我明白了藏传佛教和汉地佛教虽然同根同源,修行方向却各有侧重。内地寺庙重点在“香”,西藏寺庙却以“火”为主。袅袅烟云,犹如禅宗冥想者空灵飞扬的缥缈思绪;点点灯火,仿佛密宗苦修者烛照人生的幽深智慧。
三十年前还在上大二时,和同学一起去青海塔尔寺。寺庙里的一切都让我好奇、惊奇。院子里有很多菩提树,树干上被游客粘满了一分两分或者五分的硬币,远远看上去闪闪放光;殿堂里,酥油灯在酥油花的灯座上面摇曳着灯火;藏民虔诚地磕长头叩拜;寺庙周围有很多穿着酱红色僧服的僧人在转经筒……这一切回想起来是那么遥远又清晰,可惜可笑的是,当年的我,对于佛教是一无所知,居然以为那些藏民在做俯卧撑,也不知转经筒是何含义,跟着别人没心没肺地转。
作为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李柯勇以一颗坚韧而又柔软的心,描述青海玉树地震的场景。30岁的藏族妇女喜绕,从废墟中爬出来,去挖家里的人,母亲、大儿子、丈夫、小儿子,四个亲人的尸体一一在眼前,尽管没有什么积蓄,她严守藏族丧事传统习俗,细节一个也不少,她说活着的时候,亲人相依为命,死了要让他们有尊严。太阳落山了,喜绕点起了一盏从瓦砾中挖出来的酥油灯,双手捧着,为死去的亲人祝福。小小的火苗照亮了女人悲戚而宁静的脸庞,也照亮了人们心中被灾难之痛压抑已久的阴霾。
这一刻,我明白了,酥油灯是信念之灯,希望之灯,更是生命之灯。
02 路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我们带到人间天堂……青藏铁路的通车,使通往西藏的路不再漫长。《西藏之路》里描写的公路却是“在宽阔的绝壁上,就像用小刀子随手划出来的一条曲曲折折的细线”。而这路居然是牦牛修的。放牛走出来的路,铲铲就算是公路了。
多次经历了路上的惊心动魄甚至与死神擦肩而过,作者感慨“从此世间一切路在我眼里都变成了高速公路”。
很多人都向往西藏,总是想去寻找什么。或者是夺人心魄的高山雪景、或者是宁静庄严的宗教氛围、或者是惊鸿一瞥的艳遇、又或者说是想找回泣歧悲染的自己。
有一类人,她们踏上雪域高原,不是为了欣赏风花雪月,而是为了实现心中神圣的理想。
《进藏路上那些女人》,鲜活的女性形象让人肃然起敬。不顾高原反应,给山间筑路战士跳维吾尔族舞蹈的年轻文工团姑娘,得了高山病之后意外死亡;解放西藏时,九个十七八岁的女兵,因为大雪压塌了居住的窑洞,折断了天使梦的翅膀;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女兵忍受生理期的不适,进入到冰冷的河水中……岁月的风尘不知淹没了多少希望和梦想,宇宙间,每个生灵都是如此渺小,古老的高原啊,必定会记住这些脆弱而又坚强、平凡而又美丽的生灵。
在西藏,不用期待,只要在路上,前方总有奇遇在等待你。在这条路上,人会不由自主地重新看待这个世界,重新看待自己的内心。
03 山
《投进你怀里,或住进我心里》给我们展示了神奇的珠穆朗玛峰的容颜和独特的魅力。
每年都有大量的登山爱好者去攀登珠峰,当然也有人从此不再回到人间。对于登珠峰,似乎有两种看似矛盾又统一的感情。有人选择与山亲近,投入山的怀抱;有人选择远远瞻仰,在内心里表达虔诚。
2008年,北京奥运火炬珠峰传递,可能是珠峰登山史上最受关注的一次。珠峰上自然环境之恶劣,工作人员之辛苦恐怕非常人能够想象。30度的温差,冰火两重天天天上演;高山厌食症让人闻香就吐,食之无味;更可怕的是连上厕所都成了灾难。“不知是谁设计的厕所,露天粪池正对着珠峰的方向,屁股迅速被吹上来的风冻僵不说,风刮大一点,前辈用过的手纸就从池下蜂拥而出,满厕飞舞,说不准哪张就可能贴到嘴上”这段描写让我忍俊不止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在青藏高原工作的人艰辛不易。
如果说上珠峰报道是工作需要,非自愿选择的话,攀登珠峰则是那些勇敢者的主动挑战。1996年,一天中有8人遇难,珠峰登山史上最大的山难至今让人难忘。而这次山难的幸存者台湾登山家高铭和的故事更是传奇,更是精彩。
同伴们都死了,被暴风雪困在顶峰下面的一个山坡里的高铭和,以顽强的毅力和执着的信念,一个晚上在雪里打滚了上千次,做着各种动作提醒自己不要睡着,直到被人营救。先后接受了15次手术,被冻坏的鼻子、10根手指、脚趾、双脚后跟全部切除。他说“珠峰是他最大的灾难,也是最大的财富”。他至今还是一名摄影师,没有手脚的他愉快地跑来跑去,雄心勃勃地要在有生之年,拍完中国百座名山。
在自传的结尾,他这样写着:“我排除万难登顶,为的只有一件事情:征服自己的局限性,征服自己的狭隘和怯懦。现在,矗立在我面前的人生大山,已经够高够险,够我挑战一辈子。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它或许是理想、事业、爱情,吸引我们为之攀登;或许是苦难、挫折、恐惧,需要我们面对跨越。
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西藏情结。每当看到有关西藏的文字和图片,视线就像被钉在木板上的钉子,难以移动,又或者是自己根本不舍得移开。任视线在蓝天白云之间游走,任心灵被神秘高洁的力量撞击。如果此生我有幸投入到西藏的怀抱,必定会虔诚地点一盏酥油灯,双手合十,磕头长拜;如若不能,见或者不见,她都住在我心里,成为照亮我心灵的灵台。(2017-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