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里的世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作者:一风
遇到熟人好办事。这是违背社会秩序最典型的一种现象。
当兵之前,我在县城一家医院做水工,门诊到病区,办公楼到家属院,只要有用自来水的地方,基本上都去过。所以,两年一过,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几乎都熟悉。我的老家在农村,十里八村的村民知道我在医院上班,只要有生病的人,他们几经打听,都会找到我。被人请帮忙,在我们老家是一种本事。于是,我也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权威医生给求助者诊断。只要找到我的,我不但热情帮忙找医生,还会到食堂买饭给他们吃,甚至有的就住在我的宿舍。能帮上村民的忙,我还是有满满的成就感。当然,我在乡亲们的心里俨然是个“活雷锋”,大家都很尊重我。
我时常听母亲说,有谁谁谁买了茶食点心去看望她了; 有谁谁谁不收我们家的电费了;有谁谁谁不收母亲面粉加工费了,等等。我在母亲面前有光彩,她也为我能帮上村民的忙感到欣慰。
其实,任何事都是对等的。医护人员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的忙,我又不是当官的。对于这点,我心里是十分清楚的。比方说,某某病区突然自来水或暖气片坏了,我会在第一时间去修好;比如说,某某医生家里的卫生间水管坏了,哪怕是休息天,我也会热情地帮助他们做好。记得有一位妇产科的某医生,她受到丈夫的虐待,医院领导得知情况后,在医院宿舍区给她腾出了一间房。那是个星期天,那位医生找到我,我就拖着一辆平板车帮她搬家。那天特别热,从城南体育场南边的那个蔬菜队到医院有两公里的样子,我拖着满满一车的家具和衣物,浑身被汗水浸透。事后,那位医生对我就特别客气。
人与人之间,走近或走远,都源于心与心的距离远近。

后来,我离开了医院,经过二十年的人生风雨之后,我的人生观有了改变。这改变,来自我对人性的进一步窥探。
有一次,我从上海回到老家。邻居们在聊天时,我发现了他们的正义感:谈到某某某贪官时,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没过两天,当邻居们因为某件事大打出手伤及对方后,派出所得到报案后,邻居们就第一时间到处托人找关系。一家找乡政府领导,一家找在县公安局工作的亲戚。他们还暗中较劲,看谁家的关系硬。这时,他们先前的“正义感”没有了。我还发现,乡亲们时常会谈及某某某在外当了大官,羡慕的眼神里倾吐出那种神态,仿佛是自己当了大官似的。这样的思维错位让我感到极不舒服,说别人都满满的正义感,轮到自己就不讲原则了。
看别人行为,察自己内心。我与二十年前帮乡亲“走后门”看病的自己进行了一次深刻地对话:我带着乡亲不排队直接找医生看病,无疑占用了其他患者的资源。试想,那些不认识医生的患者家属在花着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耐心地排队,而我却满怀自豪地利用自己与医生的关系挤占了他人的时间,这叫什么行为?显然,我和医生都属于假公济私的行为。

做人讲良心。我不能再昧着良心做人做事了。找熟悉的医生“走后门”看病,推及开来,利用社会上种种关系“走后门”办种种事,无非大同小异。我决心要做一个讲良心的人,做一个内心有正义感,遇事讲原则的人。为了做到言行一致,经过深思,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为了做成某件事,到处托关系),没有非交不可的朋友(为了虚荣心结交有本事的人)。
凡事都有两面性。当我以自己的规矩要求自己时,我的亲朋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不是隐形含蓄的,而是显而易见的。在他们看来,既然你不再帮我们的忙,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尊重你呢?在利益当前的时代里,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谁就是他们尊重的人。好在我不在意这些,什么名啊利啊,我管你尊重不尊重我呢。我小时候显摆,青年时好胜,现在只亲近健康,任何人都不要想利用某种利益来牵制我。对我来说,我喜欢清净的内心世界,只要自己过得轻松愉快就行。
原来都是熟悉人,都是亲近的人,一旦因为利益不再,被需要便随之灭亡。当熟悉人情感上远离你时,真的还不如陌生人呢。

陌生人容易拒绝,陌生人方便借口。再说,陌生人不会随便请你吃饭、送你礼物。如果有,那一定是某种需要驱使。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送你礼物。记得十年前我负责筹建某博物馆时,一些陈展公司的人要送我礼物,我就问他:“我们又不是朋友,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如果你真的想送,那就等博物馆造好两年后,你送什么我都要。”对方听我这样说,毫无防备,一时不知所措。
拒绝陌生人,不算本事。能拒绝熟悉人,就一定能拒绝自己。在我看来,能拒绝自己的人,一定是自觉的人,自律的人,最终能成为自醒的人。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