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夜谭第一部与花有约

剑气梅香总第十九回【密室藏珍】

华夏恨三分，甘倾热血驱胡虏，

画图归一统，再挽银河洗甲兵。

      话说这两日来，倦客在浣花溪畔向拈花叟讲述当年放翁门下的抗元旧事，真个是令人荡气回肠。 令拈花叟时而长叹，时而拍案叫绝！常常是一席话说道红日西沉倦鸟归林还不舍离去。就怕倦客的且听下回分解，倦客道：“你怎么不替我着想，有你这样的听书人么？”拈花叟只好忍气吞声，相约明日再来，索性酒菜也一起侍候了……

       这日，又是早早地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等待时，倦客优哉游哉地踱了过来，拈花叟一把扯住。待倦客一坐定就想听结果，不知这几个少男少女究竟如何？倦客笑道：“你也忒猴急了一些。这些情愫只是在万千危难中，偶尔萌发的一点火星而已。大敌当前，你道他几个真会不顾一切地陷入情网？亏你一把年纪了，怎会如此浅薄？”

       这拈花叟被倦客抢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求人者口软，几次都是忍气了事，但这次，倦客这几句话太不给面子，几乎就让他脸上挂不住，心里恨得那个劲，却又无法言表，最终还是道：“随便问问，我岂有如此不懂事么？”

       倦客道：“这就对了，好酒要慢慢饮，好茶要慢慢品……你门中这几位前辈，个个是英雄儿女，倦客一想起他们就肃然起敬，所以，越是触及其个人隐私，就越发谨慎，唯恐言语间有任何不敬之处。还是书归正传吧。”

       话说众人夜宿项家坪，第二日，公孙少华早早起来，径直来道演武场上，此时晨光熹微，山风习习，但从小练武的他一点不感到寒意。对着大江做了一套吐纳后，展开身形练开了拳脚，只见他纵腾翻越，拳打脚踢，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凝神静气，拳出带风，落地无声，时而拳打洪门；时而脚踢魁斗每一路拳脚是攻中有守，守中带攻，全无破绽，这七十二路太祖拳法看看就要使完，只听得广厅中一声好！此刻少华正好使出最后一招独劈华山，听得有人叫好趁势退后半步，以一个童子拜观音收招。

       只见剑英向场中走来道：“兄弟这套太祖神拳，已有至少八成功力，想必是令尊大人亲传了？”

       少华道：“班门弄斧其实惭愧。早就闻听哥哥祖上同岳武穆齐名，何不让兄弟见识见识孟家的五虎断门刀法？”

       剑英道：“武功切磋，今后还有的是时间，眼前有几件要紧事要办。一来是寨中的存粮不足越冬；二是眼前的敌情不明。少华兄弟虽然自小生活在军中，但却是一口归州口音，镇江寺方向我已经派了细作扮作香客打探情况去了。此来是想约兄弟一起去探一探归州，顺便大慈寺一游，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少华道：“小弟但凭哥哥马首是瞻，只是我虽说是归州人但自小随父母在军中长大，对于归州的地形和风俗不是很熟悉，到时不要闹了笑话，还需哥哥随时提点才是。”剑英道：“这个自然。”

       两人回去禀过老夫人后，草草用过早饭，扮作两位书生模样，出了山寨。穿出密林时一轮朝阳正在升起，到了射虎口，正好哨兵在换岗，问了问没什么情况，就径直向山下走去。片刻之间行至李家坡处，但见山下屈家坪还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几处炊烟从茅屋民宅中袅袅升起，如像几只轻盈的乌龙游戏在被朝霞染红的晨雾中，翻卷开去又同雾气融汇在一起，将这小小的渔村渲染得煞是好看。停靠在江湾里的乌蓬白帆，更点染成一幅动人的水墨丹青。少华赞道：“太美了，但愿战争的烽火不要搅扰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剑英道：“是呀，如此安详平和的一幅图画，但愿鞑子的铁蹄不要践踏道这里。”

        二人从坡上下去后从江湾上游选了一处芦苇丛生的浅水地带绕过渔村，径直往大慈寺方向前进。刚转过一处山嘴，就看到了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红墙黄瓦，大约两箭之地，前面就是大慈寺了

       如无意外当下应是寺里僧众的早课时间。寺里显得很安静。少华曾听母亲讲过，这大慈寺供奉的主要是一尊千手观音，早些年间香火一直很旺，但因庙前山脚下是一处天然的渡口，在归州保卫战中，庙宇曾一度被元军占用后来元气大伤。遂开口问道：“剑英哥哥近来过这里么？”

       剑英道：“大约半年前吧还来过一次，庙里已经修缮过，但香火还是大不如前了。作为一代高僧，了然大师为此功不可没！敢以血肉之躯，领众僧在寒冬里坐禅七七四十九天，硬逼鞑子军退出了大慈寺。我们此去大可大大方方扣门入寺。”

       随说随行已经来道庙前，只见牌匾上赫然是【敕赐大慈寺】，牌匾上几处脱落的漆色和裂纹，显出了它的古老。二人走到门前只见山门洞开，就径直走了进去。进得山门对两旁的佛像施礼后，向内走去，行至观音堂前二人恭恭敬敬地施礼膜拜，然后从左边引道走向后院，刚出偏门，剑英一把拉住少华道“兄弟且来这里看看。” 少华随他转向观音堂背后，见一尊金盔金甲的韦陀矗立在神龛中，先是想到，观音堂后塑韦陀，这已经是寺庙的定式，难道这里有什么不同么？待他走进一看，几乎惊奇得要叫出声来！

        只见眼前这尊韦陀，同寺庙的古老陈旧完全不相符合，显然是新塑的。而且更令他大惊失色的是，这尊韦陀的容貌竟然酷似乃祖公孙烈，当时就不由自主地拜倒在地，泣不成声……此刻一位须发俱白但依然精神抖擞的老僧走了过来，招呼道：“孟公子别来无恙，此子何人也？”

       只听剑英答道： “老禅师慈悲！”随手将少华扶起身来道：“禅师不必问了，慧眼看看他竟是谁？”

       和尚定睛一看，见眼前这个少年同神龛里的韦陀面容几乎是一模一样！不觉道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快随我来。”二人跟着来到一间净室，迎面是一道屏风，上面是梅兰竹菊写意花卉，正面墙上一幅横幅占据了整个墙面，是临摹的清明上河图，左手墙上是一幅中堂，书写着唐人李贺的一首绝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右边墙上是一幅对联：

华夏恨三分，甘倾热血驱胡虏，

画图归一统，再挽银河洗甲兵。

       两幅字纵横捭阖，苍劲有力，应是出自一人之手，同样带有三分真七分草的放翁笔迹，落款是：夔门逸夫。自应是少华曾祖公孙夔的墨宝了。令人惊叹的是，在此时此刻，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挂在这里，足见了然禅师对题诗题联者的尊重，以及对元军的蔑视！

       室中琴、棋、书、砚，样样俱全，一张书桌，一张琴案，两旁各一对香楠木座椅。进得门去，不待了然吩咐，少华已是对着曾祖的遗墨下拜扣头。起身再向了然下拜，了然一把拉起道：“小施主免礼了，留下几分力气驱鞑子吧。”

       礼毕落座，少华才将此行来意，以及少华一行人的来历述简要说一番，了然长叹一声道： “天道轮回，大宋气数已尽，你等只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其志可嘉。但在行事上当省时度事，以养精蓄锐，暗中积蓄力量，待情势许可时可图再举。眼前，应是网络流散的抗元义士，屯田修养，练武习文，不宜行一拼了事的匹夫之举呢。”

       二人心中均感了然所言有理但却实在是又几分不甘，剑英道：“见大好河山沦为鞑子牧马之地，究竟心中不甘也。”

       了然道：“二位少侠心中不必过余耿耿。世间欲成大事者，无不顺应天时。此刻二位应该学的是两个人：一是勾践、二是刘备。所以你们当前要做的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而不是破釜沉舟。

       老衲夜观天象，天狼星侵紫薇，算来鞑子乱中原应有约百年之灾，二位要为以后驱逐鞑虏准备足够的人力物力。你们今后的主要任务正如放翁当年的遗愿，设馆授徒，为今后驱逐鞑虏准备一位号令三军的将帅之才，和一批能征善战的甲兵！在当前的情势下同鞑子之间的武装冲突，或许可以杀几个鞑子解恨，但反过来鞑子会以更疯狂的手段进行报复，那时受苦的却是普通百姓。以天下安危为己任者，不应以一己之血气方刚而徒增普通黎民百姓的痛苦与灾难！”

       这一席话说得两位少将军哑口无言。尤其是最后一句：“以天下安危为己任者，不应以一己之血气方刚而徒增普通黎民百姓的痛苦与灾难！”犹如当头棒喝，令二人心惊肉颤！

       其实剑英也为此几次自问过。在当前的情势下。南宋朝廷已经灭亡，就算号召峡江地区的抗元残存力量也不过几百人，纵然能攻下巴东、归州，又岂能逆转乾坤？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了然禅师的一席话令其茅塞顿开，那就是为今后驱逐鞑虏光复华夏的事业做长久而又艰难的准备，其中包括人和物 ，而最重要的就是人才的准备！

剑英当下说道： “受教了，但我等目前在峡江一带的根据地，全部算上也不过四五百人，且受资质的限制，恐怕难以担负起这一重任？”

了然道： “岂不闻百年树木、十年树人否？这当然是一个长久而且艰难的任务。古云：楚虽三户可以亡秦矣！眼下最难的，也是必须要做的，就是要把‘光复华夏，驱逐鞑虏’的思想，在民间广为传播，让其黎民百姓不甘长久地做鞑子的牛马，任随宰割驱使，让民间建立鞑子可以被战胜，也一定能够战胜的思想。你等必须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一代不成，后代继续，前仆后继光复方能有望。

       此外，鞑子非我族类。你等应该在民间广泛设馆授徒，授以孔孟之道，弘扬炎黄礼仪，避免被鞑虏思想所同化，反之更要使鞑子淹没于汉家几千年的文明礼义之中，使其凶焰渐渐衰减，此消彼长，待时机成熟时举义号召，定有驱除鞑虏之日。”

       听了了然大师的一番话，二人均感责任重大，但今后的行事的方向确明白了许多，一起谢过禅师的教诲。

       此时才说出此去归州筹粮及置办冬装诸事。了然道：“你等休要为此担忧。烈公当年已经为为此做了长远的准备，整个峡江地区的父老乡亲，为抗元捐赠的钱财累计白银十万两之多，均已铸成通宝，此外在归州和硖州还有几处商号，烈公均安排了可靠的人经营，月入应有二三千两的收入，你等且随我来。”

       二人跟着了然来道韦陀殿前，只见了然来到神像前双手抓住韦陀双手捧定的降魔宝杵，用力一拉，听得一阵嘎嘎的响声，随带领二人转到韦陀像后，只见神像座处现出了一道暗门，了然招呼二人进入暗门后随即将门关上，二人四处一看只见是一条甬道，在一盏长明灯的照射下，显得神秘莫测。行约五十步远来道一间暗室，正面的神龛上供奉着两个排位，正中一个写的是“故归州守备大人公孙夔之灵位”；左边稍低一点是“故忠武大将军公孙烈之灵位”。

二人赶紧跪下，各自磕头礼拜。

       了然拉起二人，走到神龛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边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放到桌上，二人一看此匣无盖无缝，匣子上刻有一朵梅花，周围零零乱乱地围绕着好些文字，字迹是三分真七分草的放翁体。

了然道，二位能开此匣么？剑英把匣子捧到手上反复观看把玩道： “这匣子无缝无锁，一定是暗藏机括，晚辈不敢造次，少华看出了什么蹊跷么？”少华接过匣子，仔细观察匣上的图案和文字，看着那朵梅花时，心中突然灵机一动，遂开始在围绕梅花的文字中寻找，果然让他探寻到其中的秘奥。转过头问了然道： “如果晚辈所料不错，这开锁的秘诀一定是太祖师的一首卜算子, 不知晚辈猜对了否？”

       了然揽须微笑道： “果然是本门中人，否则未必会联想到这个关节，也未必能认全匣子上的草书。少华不妨一试，切记不可错了。连错三次，此匣会有飞刀伤人。二人一听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此刻少华把匣子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依照放翁的卜算子咏梅一个字一个字的地按了下去，按第一个【驿】字时，因太过矜持，力度不够，竟然没什么反应。他调匀气息，再试，用食指使力一按，只听咔的一声，按处向下显出一个浅浅的圆洞，这时他反而轻松了依次按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作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只听一阵发条转动的声音，从那朵梅花上跳出了一把钥匙。同时匣子也弹开了一个盖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册子和几页薄薄的绢纸……

各位欲知少华究竟找到了什么秘奥，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