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大庸人灵魂里的“村话”
中午,天上稀稀落落地飘着一点一滴的细雨,地面上仅留下点点滴滴阴湿的痕迹。
大庸府城“乐口福”宽敞的包房里,十多个年少时的男女同学聚在一起吃饭,三五个老翁让一众胖的与不胖的老太太们围着。

“三个婆娘一台戏”,三乘以三个婆娘聚拢在一起,不需要锣鼓班子在台前极力敲打,俯身仰背的喧笑声就是一场高亢激越的大庸阳戏,可以掀开包房里木板子拼拢来悬挂着几盏白晃晃的亮着灯的吊顶。
老太太们一个共同的特点,一张张十分满足的灿烂的脸,慈爱善良,温暖平和,白皙略显松弛的脸皮上还是渗出了时光逝去的戚然。
她们开怀的笑声无拘无束,没有丝毫的装腔作势,满眼的随意与真实从脸颊上那几条深深浅浅的沟壑里溢了出来,在充斥着酸甜苦辣各种味道的包房里四处乱窜。

听她们的说笑,少有家长里短,只是即兴豪爽地杂谈闲聊和年少时的追忆。老大庸人略显粗俗又不失诙谐俏皮,喜怒笑骂又刁钻泼辣的“村话”,在她们的戏谑中往往是脱口而出,直肠直肚,肆意率性,能悠悠荡荡钻入人的心脏,勾出掩藏在身体深处模糊又清晰的记忆。
“你个‘麻逼’,做事是‘卡裆’(裤裆)里绞根‘炸子棍’(竹棍), 喜欢‘横别’。”
“两个东西本来就不一同,硬要拿x和胡萝卜比,颜色都不同。”

听着笑着品味着,老大庸人的“村话”,是老大庸的魂,每一句都深扎在老大庸人的记忆里,流淌在老大庸人的白话里。
“你个牛xx日的,做事不‘打作’(正经),屁眼里插‘令果’(冬天里的冰棱),让人冷起了半截腰。”
“不管是不是二时八月,都逮个‘庄把裤子’(短裤),一看就是个‘精干子长’(名堂多)的人。”

如今,站在几十年后的岁月远处再次闻听,依然能感觉到遥远记忆里老大庸小县城里,“村话”满天飞,乡情款款来。
那个时候的小男娃们,热天里逮过夜饭哒,邀两个伴伴,跑到河里,脱得个精光或是逮个“庄把裤”子,嘴里高喊一声“日你妈的x”,一个溺躬扎进水里,在五龙滩的浪里头翻几个滚滚,冲到南门大码头对门的滩上,捂捧着下面的东西爬上岸,在河滩里踮着脚逆水往上走数百米,再下水游回到南门大码头。
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们,扎两个小辫辫,家绩布染成的深色衣服,脏兮兮的黑色布鞋子,书包里放一个墨水瓶瓶,瓶瓶子里是酸水泡着的萝卜丁丁。年龄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巧笑嫣然,弱柳扶风,反正一个个的都乖伤哒,小屁股一颠一跛的从半边街从便河里从屎巷,走过层层乌鳞瓦的木板子房子,插到南门上,再走过老十字街走过老电影院,在文昌阁与西街上北街上的小姑娘们三五成群,踏过普房寺武廟的石槛,进到教室里,开始一天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敲打几下贴满了虎骨止痛膏药的膝盖,拉扯两下身上松弛的肥肉子,听着笑着,笑出了眼睛水的瞬间,不知不觉,岁月老了,人老了,种在老大庸人血脉里的,扎在老大庸人记忆深处的“村话”也老了。
老大庸已经没有了,改了个名字叫张家界,老大庸人的“村话”也没有了,变成了杂七杂八的官话。

亲切、俏皮,略显粗俗的老大庸人的“村话”,已经淡出大庸人的口语,成为了一代老大庸人的绝唱,只留下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记忆,尤为触怀。

人的一辈子,其实就是一餐饭的工夫。饭桌上飘香的各味火锅,多好,吃到最后,味道浓了很多,细嚼慢咽,从容地面对,格外地有滋有味。
桌子上几个火锅和一桌子的大碗小碟都冒着热气,再加上俯身仰背的喧闹,让人有热烘烘的感觉。
桌子上有酒,少有人逮,三个老翁一共才逮哒三两酒酒,仅仅打湿了一下胡子短茬的嘴唇。饭局要散了,大家都有三分酒意,吃得脸红红的,笑得脸灿灿的,一个个都是一副酒酣耳热的样子。
老班子讲地,“三十年河东,又三十年河西。”我儿时的同学们就是老大庸人的倔脾气,不信邪喜欢横別,走过了河东与河西,再用三十年的时间去走河对门南岸新修起的河堤,大家且走且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