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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荒年代的爱情》


饥荒年代的爱情
两个小崽抠泥墙的燥土填肚子,大半夜的拉不出屎,憋得喊爹叫娘。爹挨个给小崽用指头挖掘,屁眼血淋淋的。爹摔了一口破碗,吼道,谁让两崽不饿死,大囡,谁娶走!
大囡就是后来的我奶奶,那年我奶奶十七岁。
真有男人用独轮车推来两竹筐南瓜。男人相貌倒是过得去,要命的是个哑巴,年岁也大了点。哑巴哇啦哇啦、手舞足蹈,很是兴奋。可怜爹蹲在地上吸闷烟,大囡眼泪婆娑的。
那回,在猪市,奶奶踩了别人的脚,低头看见一只脏兮兮的胶鞋,一个大脚趾露在外头。奶奶仰头一咧嘴算是道歉,小伙子也笑笑,算是回礼。散市的时候奶奶又遇上那个小伙子,小伙子二话不说把奶奶背上的猪笼移到自己的背上,帮奶奶背上一段路。小伙子和奶奶不言语,猪笼里的瘦猪仔却一路叫得欢。说来羞人,当夜梦里奶奶和这个小伙子夫妻对拜。
奶奶看了眼两个小弟弟,一咬牙坐上了哑巴的独轮车。
洞房夜,奶奶蒙着红盖头,坐在八仙桌旁的条凳上,迟迟不肯上花床。哑巴倒是老实人,也不揭红盖头,不和她哇啦,更没有逼她上花床。后来,奶奶的眼皮就撑不住了……待她醒来,见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男人的厚衣裳。哑巴则趴在八仙桌的对面,呼噜有声。
奶奶缓缓掀开红盖头……悠悠的烛光里,趴在八仙桌对面的竟是猪市上被她踩了脚,帮她背猪仔的小伙子。
新郎迷糊地说,哑巴是我哥哥,本是我推车送南瓜去的,刚出门我崴了脚……

我赢了
凡大事,丁汤匙都与同村同庚的丁饭勺争输赢。结果,汤匙都这样说:我赢了!
汤匙25岁娶妻,妻子相貌端庄。汤匙生下大儿子,饭勺还是光棍一条。汤匙四处给饭勺张罗对象,可就没有凑合的。汤匙就想到了妻子的堂姐。这个堂大姨子长得不待看,却心气儿高,至今未嫁。汤匙就把她和饭勺撮合到一块。饭勺感激汤匙。汤匙拍拍饭勺的肩说:我比你早娶妻生子,我赢了!饭勺点点头。汤匙笑笑。
汤匙的儿女个个俊模俏样、头脑灵活,尤其小儿子是硕士生,如今官至副局。饭勺的儿女们却长得歪瓜裂枣,脑瓜里塞的是稀泥。尽管汤匙一直帮衬饭勺培养孩子,可饭勺的孩子脑瓜里硬是装不进书本,勉勉强强念完初中挨个儿做民工去了。汤匙拍拍饭勺的肩说:这是遗传基因,没办法的事儿,我赢了!饭勺点点头。汤匙笑笑。
日子风吹过,汤匙饭勺都老了。饭勺脑血栓,不能言语已有数年,而汤匙还能去菜地。可小儿子“双开”,汤匙突然病倒了。汤匙心里对饭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赢了!汤匙弥留之际,不肯合眼。妻子贴着他耳朵告诉他,昨晚,饭勺走了。汤匙含混说着:饭勺死在我前面,我赢了!汤匙瞑目。
饭勺当然没死。老伴告诉饭勺,堂姐夫昨晚走了。瘫在轮椅上的饭勺示意老伴推着他再看一眼汤匙。饭勺颤抖抖的手拍拍汤匙遗体的肩,忽然说话:我比你长寿,我赢了!
丁饭勺头一歪,趴在了丁汤匙的遗体上。
在水中
你已经救上两个游人,被救者一定会记住你的体貌特征,再说还有村民作证,这让你放心。
只怪自己当初家贫,为了救治母亲而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关照费”,尽管你反复叮嘱老板把好桥梁的每一道品质关,但从此这颗心一直悬着。
几年前,造桥老板车祸身亡,仿佛自己身上卸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可你的心依然悬着,抽闲就到“造福桥”转转,还不定期地请来专家、工程队给桥梁作安检和修缮。
这些年来,你率领村民挖掘地域资源,搞起明清建筑一条街、采摘养殖一条龙、特色小吃、地方戏、民宿……旅游业红红火火。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因为你当初嘴皮子磨破,人瘦了一圈,终于架起了这座“造福桥”,让山旮旯里的穷村联通外面精彩的世界。质朴的村民们对你感恩戴德,把你供作“造福神”菩萨,香火不灭。
如果当初没有……你的后半生是多么“风光”啊!可是大自然的果实里偏偏没有“如果”。你常常做噩梦,梦里的“造福桥”猝然坍塌,要么就是造桥老板向你阴损地坏笑,每每惊得你一身冷汗。
这天,你正在家里吃饭,忽闻远处传来一声轰天巨响,你手里的饭碗掉落地上,碎裂。果然,“造福桥”猝然坍塌,在一个青天白日里。
你一个猛子跃入河中……
你曾是全镇游泳比赛的冠军,可是你不能上岸,你说回头不是岸。
上岸,是囚犯;在水里,是烈士。
你再次潜入水中……
爷爷的自行车
院子里一辆老残的自行车,倒立着。
爷爷卸下轮子,修补好内、外胎,换上新钢丝,把钢丝的松紧调整适度。轮子变圆了,爷爷用糙巴掌捋了几把,轮子嘎嗒嘎嗒转动起来……
我弯着腰,在一旁说:“爷爷,这车早该淘汰了,我给爷爷买辆新的。”
“爷爷老残了,你也换个新的爷爷?”爷爷呛了我一句。
“爷爷真幽默!”我笑笑说,“爷爷是不能换。”
过了些日子,自行车两只踏脚掌都掉了,只剩下两根秃溜溜的铁棒子。爷爷载着奶奶去庄稼地,爷爷脚底一打滑,自行车咣啷摔倒,爷爷跌了个嘴啃泥,奶奶的屁股摔成了三瓣儿。
“摔疼不?”爷爷问。
奶奶站起来,拍拍屁股,又用袖口抹去爷爷嘴角的污泥,呵呵说:“我这辈子没少被你摔疼。”
回家后,爷爷便装上新的踏脚掌。
接着,链条、铃铛、泥板、鞍座……排着队报废,车把手也长满了老年斑。爷爷自然一一换上新的。
后来,前、后轮钢圈严重扭曲变形,也遭淘汰。
只剩下锈迹斑斑的三角形骨架没有撤换。
那天,爷爷在院子里一圈又一圈绕着自行车瞅,咕哝着:“这车瞅着,咋恁别扭呢?”终于瞅出了端倪——只剩下三角形骨架属“原配”。
爷爷把三角形骨架换上了新的。
一辆全新的自行车。
“爷爷,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就买辆新的。”我说。
“那可不一样。”爷爷说,“这还是原来那辆自行车。”
“那也是组装的,”我心里嘟囔,“不是原配。”
张二杀人
我要买刀,杀死狗四。
张二去了镇上,进刀具铺,挑了把西瓜刀。卖刀人吹嘘:我这刀,刀刃还没触碰到西瓜皮,西瓜啪地脆裂。
张二就看见自己提着刀,如武松。刀刃还没触碰到狗四的脖子,狗四的大头就骨碌碌滚落地上,两道隙缝眼眨巴着。
杀了狗四,自己抵命事小,只是我墩儿没了爹,我娘没了儿……这臭婆娘贱,我倒是不必挂虑她。
不买了。张二说,还没到吃西瓜季节。
几天后,张二又说:我要买刀,杀死狗四。不杀死狗四,我张二就是四条腿的。
张二又去镇上,进刀具铺,挑了把水果刀。张二心里嘀咕:不买西瓜刀,西瓜刀太招摇,狗四老远看见,早跑了。自己腿短又追不上。卖刀人吹嘘:我这刀削苹果皮,就是木头手指,削下来的苹果皮也像铁轨一般长。
张二就看见自己身藏水果刀,像锄奸的义士,趁狗四睡成死猪,一刀戳进他的心脏。
杀了狗四,自己抵命事小,只是我墩儿、我娘……这臭婆娘是贱,但也是我墩儿的娘、我娘的儿媳呀。
不买了。张二说,带皮吃的苹果,更脆。
几天后,张二对自己下最后通牒:不杀死狗四,我张二比四条腿还多一条腿。立马买刀,誓杀狗四!
狗四的两只大脚掌吧嗒吧嗒颠簸在土街上,扬起一波尘土。张二抽出怀里的短剑从背后刺向狗四。
狗四转身只见一道寒光,眼白上翻,轰然瘫倒街面。张二把剑身的双面在狗四的衣襟上擦拭着,说:你狗四也有今天!这才扬长而去。
三五人围上来,捡起狗四胸脯上的凶器。是一把能伸能缩的玩具短剑。
狗四竟没有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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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墨,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浙江省闪小说委员会理事、永康市文联杂志社小说编辑。闪小说散见《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金山》《微型小说月报》《台湾好报》及国外《国际日报》《中华日报》《明州时报》《先驱报》《好报》《七天》等报刊;多次荣获全国微小说征文大赛奖,其中《梯子爱情》荣获“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2018)”二等奖;入选年度选本;被译介海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