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贾宝玉与甄宝玉
红楼中塑造了两个宝玉,一“贾”一“甄”。贾宝玉生在贾府,甄宝玉生在甄府。
两个宝玉同名不同姓,年龄差不多,甄宝玉比贾宝玉小一岁,外貌体态举止相似,走在一起,难分“甄”“贾”。二人生存的社会背景相同,都是清朝中期,家庭环境相同,都生活在祖母的溺爱和严父的酷管下。
两个宝玉都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贾宝玉周岁时,他的父亲贾政要
试他未来的志向,“便将世上所有的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即抓周:小孩周岁时,摆上东西让他抓,以试探他长大后的兴趣,命运,古今都有这样的做法),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那政老便不喜欢,说将来不过酒色之徒,因此不甚爱惜”(二回19页)。贾宝玉长到十多岁时,言语很奇怪,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二回19页)。因而他只知在姐妹群中撕混,不知下功夫读书,奋身官场,为此,贾政曾重板笞挞,但秉性难改。甄宝玉同样也是把女孩儿看得至高无上,他说:“必得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心里自己糊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潄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二回21页)他平日暴虐顽劣,行为异常,但见了女孩子,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变成另一个人。为此,他的父亲甄应嘉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但改不了。每打到疼痛之时,他便“姐姐”,“妹妹”乱叫,周围的女孩拿他取笑,说莫不是让我们去为你讨情?他说:“急痛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二回21页)
江南甄府进京朝贺,派了四个女人到贾家送礼请安。与贾母交谈中,说起了甄宝玉长的齐整,甄家老太太很疼,让常跟着他,今年十三岁,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听了,觉得奇怪,说:那不成了我们家的那个了吗。便让人把贾宝玉叫来,与甄府来人见面。
四女人一见贾宝玉,吓了一跳,以为是她们甄家的宝玉。一起围上来拉手抚腰,问长问短。贾母问:怎么样?四人一齐回说:脾性好,要是我们那位,别说拉他手,就是他的东西,动一下也不依,使唤的人,全都是女孩子。但有一点,规矩礼数,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人见人
爱,在家无法无天,花钱大手大脚,有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但大人想不到的话他会说,想不到的事他会做,老爷太太也把他没办法。
贾宝玉听了世上竟有一个与自己同名、同性格、同相貌、同体态之人。晚上睡下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昏昏睡去,竟到了一个花园,和大观园一样,几个丫环戏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细看后又道:原来不是咱们家宝玉。宝玉上前施礼道:请问姐姐,你们这里也有一个宝玉?一个丫环道:咱们快走,别让宝玉看见了,和这臭小子说话,别把咱们熏臭了。
宝玉信步来到一个院落,好像和怡红院一样,走进屋子,见床上一少年唉声叹气,旁有丫环问他:宝玉(甄),你叹什么气,莫不是你妹妹病了,你为她胡思乱恨呢?宝玉(甄)在床上道:我听老太太说,都中长安也有个宝玉(贾),和我一样性情,我只不信。刚才慌忽,到了一个花园,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子,不理我,好容易找到那宝玉(贾)的房子,他偏在睡觉,空有皮囊,真人不知那里去了?宝玉(贾)忙说:我在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甄),榻上宝玉(甄)下床拉住道:原来你就是宝玉(贾)。二人相见,一语未了,人报老爷叫,二人皆慌。一个宝玉就走(先走的可能是甄宝玉,),另一个忙喊:宝玉回来!袭人在旁,推醒宝玉说:这不在这儿吗。贾宝玉梦会甄宝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平日生活在大观园怡红院,梦中的园、院象大观园,怡红院毫不奇怪。
一场重病,险些要了甄宝玉的命,家中把后事都准备好了,难料他很快又醒过来了,说道:“走到一座牌楼那里,见了一个姑娘,领着他到了一座庙里,见了好些柜子,里头见了好些册子...见了无数女子,说是都变了鬼怪似的,也有变做骷髅的...”(九十三回1212页)。此后,甄宝玉就不爱和女孩厮混了,唯以读书为要,任何引诱全不动心。
贾宝玉日思夜想还是想见甄宝玉,可巧,机会来了,甄夫人带甄家宝玉进京来了。王夫人也早想见一下与自己儿子长相无二的甄宝玉,但甄宝玉来后先到了外书房,正在和贾政交谈。贾政试探他的文才,竟然应对如流,贾政佩服之至,因让宝玉、贾环、贾兰会见,以警励他们。
两个宝玉相见,竟象故友重逢。贾宝玉面对甄宝玉,想他必是和自己同心、同志,以为定是知己,把对方当作谪仙(唐诗人贺知章,称李白是谪仙,意为从天上贬下来的有风度、有才华的神仙)。甄宝玉称赞贾宝玉万中数一,是最清最雅的。贾宝玉回说:世兄谬赞,实不敢当。弟至浊至愚,不过是一顽石耳!甄宝玉道:“弟少时不知分量,自谓尚可琢磨;其知家遭消索,数年来更比瓦砾犹贱。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领悟了些须。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必是文章经济,高出人上…”(一百十五回1472页)贾宝玉听了,近呼禄蠹之俗,因言:今日幸会,欲领教超凡入圣之道,清洗俗肠,重开眼界。甄宝玉听了,以为贾宝玉误解自己,因又言:“世兄高论,固是真切,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接待,后来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扬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无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业,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养育教诲之恩:所以把少时那些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如今尚欲访师觅友,教导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适才所言,并非虚意。”(一百十五回1473页)贾宝玉听了愈不耐烦,然而又不好冷落,只得以言支吾。
送走了甄宝玉,贾宝玉回家反复思量:原来朝夕望见面的人,谈了半天竟是水火不容,躺在床上闷闷不乐,不哭不笑,只是发怔。宝钗问起,宝玉告诉她:相貌倒是一样……不过是个禄蠹。谈了半天,只知文章经济,为忠为孝,不是禄蠹是什么?只可惜他也生了这样个相貌,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相貌都不要了。
此后,贾宝玉精神不振,连饭也不好好吃,病情日甚一天,服药不见任何效果,无奈,贾政只得安排贾琏为宝玉准备后事。就在此时,有和尚拿着玉来,说要一万两银子。谁也拦不住,跑到宝玉床前,附着宝玉耳边说:“你的宝玉回来了”(一百十五回1478页)说也奇怪,宝玉果然醒过来了。吃了一碗饭,神气一下子好起来了。
麝月轻轻扶起宝玉,说:真是宝贝,才看见一会儿,就好了。多亏
当初没破。宝玉听了神色一变,把玉一撂,往后一仰,又死了过去。
宝玉慌慌惚惚走到前庭,向送玉和尚施了一礼,那和尚拉着宝玉往外走去,行了一程,来到一个荒野,望见一座牌楼,好像曾经到过。牌楼上写着:“真如福地”,两边对联是:假去真来真胜假,无原有是有非无。在那里他看见了尤三姐,又见了鸳鸯,他想赶上去说话,忽见一座殿宇,殿门半掩半开。宝玉仗胆进去,见十数个大橱,橱门半掩,宝玉想起少时做梦,到过这地方。打开橱门,见有很多册子,伸手取了一本,上写着“金陵十二钗‘正册’”,打开册子上边有画有字,但模糊不清。见玉带上有个象是林字,心里想莫非是说林妹妹。宝玉想自己是偷看,若有人来就看不成了。又见一句:“虎兔相逢大梦归”,恍然大悟,想必是说元春姐姐,我何不抄了去,做个“未卜先知”的人,复将十二首诗牢记。待要再往后看,听见有人说:林妹妹请你!
宝玉入宫门,见用白石栏围着一颗青草,宝玉呆看不知是何仙草。看护的仙女告诉他,名叫“绛珠草”,是灵河岸上所生,因萎枯,幸得神瑛侍者甘露灌溉,得以长生,后经降凡历劫,还报浇灌之恩,今归仙境。
宝玉不解,问仙女看管芙蓉花的是那位神仙?仙女告诉他,潇湘妃子知道。宝玉:那是我妹妹林黛玉。忽传请神瑛侍者,宝玉不知叫谁?落荒向外逃,正行间,见尤三姐持剑拦住,道:“你们弟兄没有一个好人,败人名节,破人婚姻……”“必定要一剑斩断你的尘缘。”(一百十六回1484页)宝玉不懂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晴雯来拉他就走。进宫门,见一女子戴花冠,穿绣服端坐在上,宝玉认得是黛玉、待要前去问话,被帘外侍女喝住。宝玉欲进不敢,欲走不舍,回头又不见晴雯。正想从原路回去,却见凤姐站在那里向他招手,前去细看却是秦氏。宝玉站住呆想,她们为啥不理自己,急得痛哭,几个黄巾力士执鞭赶来,又见迎春一干人,瞬间变成鬼怪,与黄巾力士一起追扑他。情急中,见送玉和尚手拿镜子说:我奉元妃娘娘之命,特来救你。众鬼全无。和尚告诉宝玉,你看到那些“册子”,世上情缘都在上边。说着把宝玉一推,说你回去罢。宝玉醒来,见众人都在哭,方知自己做了一次恶梦,回想自己可能又死了一回。
宝钗回想:那年失玉,林之孝测字,一个赏字,现在明白了,宝“贝”让和“尚”取走了。
贾宝玉死而复生后,虽精神日益见长,但心理上更前奇僻,不但厌弃功名仕途,就连儿女情缘也谈了。
宝玉对王夫人说:“一子出家七祖升天。”(一百十七回1496页)。王夫人听了大哭说:四丫头常说出家,如今又多了一个,这光景没法过了。宝钗只好来劝宝玉。
和尚又来要银子,宝玉见他形象与梦中所见一般,便上前施礼,并问:师父可是从太虚幻境而来?和尚道:什么“幻境”,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罢了。和尚问宝玉:那玉是从那里来的:宝玉对答不上。和尚笑对宝玉说:你自己都不知,还来问我!宝玉本来聪明,经点化,早把红尘看破,说:你也不用问银子,我把“玉”还你吧,那和尚道:早该还我了。
宝玉出来,见了那和尚说:如今身子出来了,求那和尚带了他去。小厮告诉王夫人:宝玉和和尚说什么“大荒山”、“青梗峰”、“太虚镜”、“斩断尘缘”。王夫人听了也不懂,唯宝钗唬得两眼直瞪,说不出话来。
宝玉回房拿“玉”要还和尚,袭人与紫娟等死抱住不放,宝玉叹气说:“为一块玉,这样死命的不放!若是我一个人走了,你们又怎么样?”(一百十七回1493页)又说:你们这些人,重玉不重人,我现在就跟他(和尚)走了,看你守着那块玉有何用?
大比之年,宝玉带侄儿贾兰去赴考,临行辞别王夫人,宝玉跪下,含泪向王夫人磕了三个头说:“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一百十九回1519页)
宝玉和贾兰从考场出来,叔侄失散,宝玉不知去向。后接报单,二人双双中举,宝玉中第七名,贾兰中第一百三十名。家中差人到处寻找,但始终未见宝玉的面。此时贾宝玉已遁入空门,当了和尚。
两个宝玉,一“贾”一“甄”,命运结局,完全相反。贾宝玉从小重感情,轻仕途,对自己身处豪门而深感遗憾,他把自己和秦钟(秦可卿之弟)比说:“我虽比他尊贵,但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珠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七回89页),但他天资聪明,能诗会书(法),常与众姐妹,结社吟诗:他书写的字帖,不少人索要珍藏(当然不乏有攀附之小人)。
甄宝玉幼时,调皮捣蛋,不求进取。后来,终于觉悟,发奋读书,刻苦习文,终于涉入仕途。在一场大病之后,他脾性全改,唯以读书为要,别人引诱,全不动心,并能帮父料理家务。他是屈于社会和家庭压力而被扭曲,还是自我省悟,自我转向而为之,是个要探讨的问题。由此可见,贾宝玉不假,甄宝玉不真。
(六)宝玉与晴雯
晴雯原是贾母屋里的丫环,因她聪明敏慧,而且长相出众,贾母便把她给了宝玉。
晴雯到宝玉那儿,真心实意侍候宝玉。宝玉写字,晴雯研墨。宝玉写了“绎芸轩”三个字就走了,让把字贴在门斗儿上。晴雯怕别人贴不好,亲自爬上梯子贴了半天。宝玉回来后见晴雯手冻的红红的,便握住晴雯的手,一边替她暖,一边同看贴在门斗上的三个字。
一日晴雯不小心把扇子失手掉在地,扇骨被跌折。宝玉便不高兴,怨她顾前不顾后。晴雯也不理解,宝玉为什么近来气这么大?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瞧。府中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而今竟心疼起一把扇子。宝玉见晴雯生气,有意让晴雯拿果子来给自己吃。晴雯借机说:我一个蠢才,连扇子还跌折了,如今再砸了盘子更是了不得。宝玉笑道:你爱砸就砸,东西是人用的,盘子是盛东西的,你爱听那响声就砸了也使得;扇子是搧凉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只是别生气。晴雯听了说:
我最喜欢听撕扇子的响声。宝玉便把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她。晴雯接过扇子撕成两半,宝玉称撕的好,再撕响些。接着连麝月(宝玉的另一个丫环)的扇子也被夺了来,撕成了几片。直至晴雯感到无兴趣方止。晴雯终于满意的笑了。这就叫“千金难买一笑”。
夜间,轮到晴雯和麝月在宝玉房侍候,半夜,宝玉要茶喝,麝月起来给宝玉奉上茶后,一时睡不着便出房门到院子里漫步。晴雯想要吓唬麝月玩,仗着自己气壮,不怕寒冷,也不披外衣,只穿着小袄出门,当她感到寒气侵肌透骨时忙回身进屋。可已经晚了,鼻塞声重,不断咳嗽,晴雯感冒了。来日宝玉急忙让人请大夫珍治。大夫开的处方宝玉看了,上有枳实、麻黄,他知二味药属泄药,怕晴雯经不起,便命焙茗(宝玉的书童)另请太医。果然王太医珍脉后,处方上去掉了枳实、麻黄,增加了当归、陈皮、白芍。晴雯服了药,虽出了点汗,但仍未见效,仍然发烧头疼鼻塞。宝玉让人拿鼻烟让她闻,要“依佛那”(膏药)给他贴。
晴雯带病为宝玉补“孔雀裘”,一夜未休,累的精疲力尽,病情加重,请来王大夫诊脉治疗,宝玉自感不该让她带病补衣,说:“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五十三回662页)
怡红院小丫环坠儿偷了凤姐的虾须镯,平儿使巧把事情掩饰了过去。晴雯知道后,病中把坠儿叫到身边,用一丈青(一头尖,一头有个小杓子,名叫耳挖子)在坠儿手上乱戳。并借宝玉之名,把坠儿赶出了大观园。
晴雯十岁时是荣府总管赖大买来孝敬贾母的,她有个姑舅表兄叫吴贵,两口也在贾府当差,就住在大观园后角门外。
王夫人唯恐丫环们教坏了宝玉,亲查大观园,把晴雯从病床上拉起来赶了出去。宝玉虽然在场,但见母盛怒之际也不敢多言。本来贾母把晴雯放在宝玉房中目的是准备给宝玉做偏房的,但王夫人告诉贾母、晴雯得了“女儿痨”(本来是伤风感冒)贾母也就无话可说了。
晴雯被撵出大观园后,暂住在吴桂家。宝玉偷空去看望。晴雯见了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拉住宝玉哽咽了半天。晴雯口渴,宝玉拿起
碗,闻到油膻味,用水洗了两次,用自己的绢子擦了,倒入那茶壶中绛红色的是茶非茶的东西。宝玉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咸涩不堪,但无法,只得递给晴雯。久旱得甘霖,晴雯一气饮完。宝玉泪如雨下,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知是何物。晴雯告诉宝玉:不过是挨一日是一日,怕是挨不过三五日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虽生得比别人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今儿既担了虚名,况且没了远限,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七十七回1011页)宝玉又痛又急又怕,悲伤欲绝,如万箭穿心。
晴雯咬下指甲(用于装饰的假指甲),脱下贴身的旧红绫小袄,交给宝玉。宝玉会意,也脱下自己的小袄,盖在晴雯身上。
晴雯哭道:“今日这一来,我就死了,也不枉担了虚名”(七十七回1012页)
宝玉回房后,整晚上发呆,在床上翻来复去,长吁短叹,直到三更。刚入睡,梦中又不停叫晴雯。矇陇中,见晴雯走来,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七十七回1015页)宝玉惊醒哭道:“晴雯死了”。
小丫头告诉宝玉:晴雯死的时候,直着脖子叫了一夜。宝玉赶紧问:都叫谁啦?小丫头没有多想,告诉宝玉说:叫她娘。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有听真。旁边一个聪明的小丫头急忙告诉宝玉:晴雯拉着她的手问宝玉到那里去了?并说晴雯问她说:如今天上少了一个花神,玉皇大帝叫我去管花,我如今是上任去。宝玉听了忙问:是做专管一种花的花神,还是总花神?以后好供养。机灵的小丫头,见园中芙蓉正开,忙向宝玉道:是管芙蓉花的。晴雯姐姐,只叫告诉你一个人,这是天机。
宝玉听了转悲为喜,看着芙蓉花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主管。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虽然超生苦海,从此再不能相见!”因又想“虽临终未见,如今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意”。(七十八回1024页)
宝玉一人前去祭拜灵柩,那知晴雯哥嫂得了十两银子,按照王夫人之命:“女子痨死的,断不可留”!(七十八回1025)已将人入殓,抬到化人厂去了。
宝玉回园,见池上芙蓉,想起晴雯,瞅着芙蓉嗟叹一会儿,心想晴雯死后,自己并未灵前一祭,如今何不在芙蓉前尽祭奠之礼?想毕回房,撰诗文一篇,名《芙蓉女儿诔》。整齐衣冠,于黄昏人静之时,来到芙蓉前,献上枫露茶,烧“诔”祭拜,以了心愿。
宝玉对失去晴雯深感遗憾,每当看见晴雯补过的“孔雀裘”,便倍感伤情,怀念之心久难平静,日难食夜难寝,痴呆如傻。
宝玉情之深,晴雯命之薄。真乃是“多情公子空牵念”。
(七)贾琏与贾珍
贾琏是荣府贾赦之子,他的妻子是王熙凤。贾珍是宁府贾敬之子,他的妻子是尤氏。珍琏二人是叔伯兄弟,珍居长。尤氏的继母尤老娘有两个女儿,尤二姐,尤三姐,他俩是尤氏同父异母的妹妹。
贾敬死,贾琏借帮贾珍处理丧事之机与尤氏姐妹,眉目传情,百般撩拨。那三姐淡淡相对,二姐却十分有意。
数日后,贾敬停灵铁槛寺,待百日后扶柩回籍。贾珍、尤氏及贾蓉到寺中守灵。家中之事,托尤老娘和两女儿照料。
贾琏为多接近尤氏姐妹,借帮守灵之名住铁槛寺,常以帮助贾珍料理家务为由,回宁府勾搭尤二姐。
处理贾敬丧事,耗银一千一百一十两。开支后尚空缺六百一十两,贾琏主动补亏。
贾琏对贾蓉誇尤二姐如何标致,如何会做人:“举止大方,言语温柔,无一处不令人可敬可爱。人人都说你婶子(熙凤)好,据我看,那里及你二姨(尤二姐)一零儿呢?”(六十四回836页)贾蓉知其意,便提出给贾琏作媒。贾琏十分高兴,但一怕妻子知道,二怕尤老娘不同意,三知尤二姐已许人。
贾蓉向贾琏献策:把新房安排在贾府外,选好侍候的人,要他们不能漏风,先“把生米做成熟饭”;贾蓉答应尤老娘和贾珍的工作自己做;尤二姐已许皇粮庄头张家的事,给张家十几两银子,让他写下退婚字据一切完事。
“欲令智昏”,贾琏贪图美色,以为贾蓉的主意计出万全。忘记了贾敬丧期,己身有服,忘记了严父妒妻。色胆包天把一切置之度外。
贾琏那知尤二姐已被贾珍玩腻了,早想一脚踢开;贾蓉也并非好意。素日常怀寻欢二姨,但碍于父亲之面。心想:让贾琏娶了尤二姐,肯定不会让其住在府内。这样自己就可以趁贾琏不在时,去和二姨幽会。
贾蓉以父贾珍之意,告诉尤老娘,说的天花乱坠,且妆奁由贾珍置买,尤老娘喜之不尽,即告知二姐。二姐是水性扬花之人,心中早对贾琏有意,岂有不愿意之理。
贾琏知后,喜出望外,置首饰、衣物家什和床上用品;在宁荣街后二里远近的小花枝巷买了房子二十余间,买小丫头两个,并让鲍二和续妻多姑娘,预备二姐过门后服侍。
鲍二之妻与贾琏偷情被凤姐当场作奸,在闹腾的不可开交之下,鲍二妻上吊自尽。贾琏给鲍一百两银子,让他又娶了多姑娘。并给二百两银子的安葬钱。多姑娘是贾府厨子多浑虫之妻,原和鲍二就有来往,多浑虫死了,跟鲍二旧情重葫。且贾琏和多姑娘也曾有一手。贾琏对鲍二夫妇有恩有情,鲍二夫妻岂有不尽心之理。
就这样一桩婚外姻缘很快凑成。是夜颠鸾倒凤,百般恩爱。贾琏对尤二姐自称奶奶、命鲍二夫妇及下人,都称奶奶,早把凤姐抛之脑后。有时回家只说东府有事,凤姐也知琏与珍要好,事多绊腿,也不疑心。贾琏将累年积存体已交二姐,枕边衾里告诉二姐,只等凤姐一死,接二姐进府,二姐听了,十分放心。
贾珍从铁槛寺守灵回来,旧情难忘,又想起尤氏姐妹,想吃回头草。打听贾琏不在家,决定去探望。到了贾琏新房,留下两个心腹小童,余者遣回。
贾珍进房,已是掌灯时刻,陪坐了一会,二姐怕贾琏回来看到不雅,便推故回了卧室。
贾琏回来,多姑娘告诉他:大爷(贾珍)在西院。贾琏佯作不理,回房让尤二姐陪喝酒。灯光下,琏感觉二姐比白天更俏丽,上前搂住二姐道:“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俊,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二姐道:“我虽标致,却没品行,看来倒是不标致的好。”(六十五回846页)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姐和贾珍的事,贾琏也略知一二。
贾琏有意把话题引到尤三姐身上,说:“依我的主意,不如叫三姨儿也合大哥成了好事,彼此两无碍,索性大家吃个杂会汤。”(六十五回846页)说着便乘酒兴来到西院。
贾琏推门进去,把贾珍唬了一跳,顿着羞愧满面。尤老娘也觉得不好意思。贾琏却淡然自若。拿起酒杯说:“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怀”。(六十五回847页)同时又对尤三姐道:“三妹妹为什么不合大哥吃个双钟儿?我也敬一杯,给大哥合三妹妹道喜”(六十五回847-848页)。
尤三姐听了,立即跳起来,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耍贪嘴,花言巧语)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歇后语,杂面要多放油,用清水煮出来,是很不好吃的。’我要看你怎么吃?)‘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娣妹两个权当粉头(妓女)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了二房,‘偷来的锣鼓儿打不得’。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儿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牛胆中的结石是牛黄,狗腹中的凝结物是狗宝,此处指琏、珍二人的脏腑)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条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六十五回848页)…揪过贾琏就灌…。
尤三姐大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大家一处乐!……你们是哥哥兄弟,我们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六十五回848页)
尤三姐“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髻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六十五回848-849页)弄得珍琏二人欲近不敢,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
尤三姐“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村俗流言,洒落一阵,由着性儿拿他兄弟二人嘲笑取乐。”(六十五回489页)玩厌了,将琏珍二人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
此后凡丫环婆子有不到之处,即将贾珍、贾琏、贾蓉历言痛骂。贾珍从此也不敢登门。
贾珍、贾琏,一对蠢货,一双色鬼,名付其实,豪门败类。
尤三姐刚烈豪放,敢作敢为,堪称女中杰人。贾家弟兄寻欢追乐,想玩人,反被人玩,让人啼笑皆非。
编后语:本期连载到这,未完待续。请注意查阅下期018《我以我血艳红楼》之[红楼二十四"与"](八)凤姐与贾瑞、(九)王凤姐与尤二姐、(十)凤姐与贾蓉。



作者简介:拜东涛,网文名商山更夫,一九四八年十一月生,陕西省商洛市人。一九六八年二月入伍,历任排长、副政指。一九七九年元月调陕西丹凤县武装部,历干事、参谋、部长。一九八六年六月随武装部改制退役。一九九O年上省党挍,毕业后任商洛市文化局副局长、调研员。二O0八年退休。作品:《我以我血艳红楼》、《我以我歌颂石头》,另有少部分诗词及文章。

编者简介:笔名汉上沙,原名陈大清,出生于一九五八年十一月,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人,中共党员,一九七六年入伍,服役于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工兵第十四团,一九八O年退役。乡镇公务员退休,现为汉中百利原盛财税服务有限责任公司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国风社陕西分社认证编辑,居住地陕西汉中。饮酒花树下,诗自成两行。

编审简介:张富贵,男,汉族,1955年8月8日出生,甘肃省泾川县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先后从事教育、军旅、公安和青海石油党群、职业技能鉴定、人事服务等工作,退休后定居西安。作品见《中国培训》《中国石油》《青海石油报》等纸刊及网络平台。诗观:抒心志,言真情,以诗歌为载体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现为国风社陕西分社副社长、副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