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籍成都作家金科先生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在“今日头条”本号陆续发表后,被多家知名网站转载和推荐,受到读者关注好评。鉴此,征得金科先生同意,我们在继续推出“天府神韵系列散文”的同时,再交替推出他的“故土人物系列散文”,以飨读者。)

乡贤梁东
金科
一
要说有闻梁东先生的大名,至少该有好几十年了吧。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淮北煤炭师范学院(今为淮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被分配到四川省煤炭厅工作后,就常听单位里的人对我说起他来。说北京的煤炭部里有位领导,名叫梁东,也是安徽人,精诗文,擅书法,是位才子。

原以为,这位才子也同我一般,是个学文的。一打听,梁东先生竟是工科出身,母校是大名鼎鼎的北洋大学,学的还是采矿专业。这样一种强烈的反差现象,使得我对这位同乡生出了浓浓兴趣,便想结识他。
不过,那时要想结识梁东先生,也非易事。我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是高高在上的部领导,与我相隔甚远。而且那时的梁东先生正是煤炭部里的“大红人”。他在办公厅主任、计划司长、财务司长、教育司长、政策研究室主任等等炙手可热的岗位上,都曾经红红火火地干过一番事业。能在这么多司、局长位置上历练过的,据说,在国家部委机关里也是罕见的。

梁东(右)与启功先生谈书法
在中国煤炭行业,梁东先生也是名闻遐迩集“工程技术、经济管理和文化艺术”为一身的“通才”。而且上上下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才华横溢的梁东先生前途看好,是很有可能还要“进步”的。
如此人物,光临下层,自然都是前呼后拥,应接不暇的。大概梁东先生听人说过我是他的安徽同乡吧,故在一些场合相见,他还能给我一个打打招呼、握握手的礼遇,也就仅此而已。
真正与梁东先生亲近起来,倒是近几年的事。
二
“汶川大地震”发生前不久,梁东先生携夫人来川作游,多年未见,梁东先生已是满头华发,也已经被人称之为梁老了。承蒙他还记得我,便前去看望。不想,话还投机,梁老便让我这位同乡,陪他走走看看。

2008年4月,金科和梁东先生同游剑门关
一路几天走下来,这才知晓,梁老退休后,其实一直就未曾消停过。用梁老夫人高老师的话来形容,就是比他在职时还要忙乎。
这话我信。因为退休后,梁老先后就任过的头衔依然不少。如:中华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华诗词》社社长、中华诗教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北京世纪名人国际书画院副院长、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煤矿文联主席、中国煤矿作协主席、张恨水研究会副会长、南京市楹联学会名誉会长,等等。梁老名片上的头衔一长串。可想而知,这一长串的帽子被一一套上后,自然是又够他忙乎的了。

赵朴初先生(右)阅读梁东诗集《好雨轩吟草》
不过,退休后的梁老在这方天地里活力四射,大显身手,也还真忙出了不少名堂来,将这些个纯属文化艺术的民间组织,一一搞得风生水起。尤其是他将中国煤矿文联作为中国第一家产业文联,率先搞定为中国文联的正式成员单位,至今仍被传为佳话。为此,梁老还曾当选为全国产业代表团的团长,登上了全国第六次文代会的主席台。
在与梁老朝夕相处的那几天,可谓一路欢声笑语,乡情也就更浓了一分,便在临别之时送了梁老一本我的新著。而那本名为《乡贤》的长篇散文集,恰是故乡的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赠书之时,我请梁老务必保密,尤其万万不可让我单位的同仁知晓。梁老不解。我便解释说,自己出书虽已有十多年的历史,但所在单位,上下左右,至今尚无人知晓。
梁老听后,愈加不解,问我何故?因一言难尽,我就故意答非所问,回他一句:这说明我写的几本所谓著作,均无何影响,羞于见人吧。梁老闻之,笑我“潜伏太深”。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缘故,梁老回京后不久,就来电相告,自称是非常认真地拜读了我的大著,大加赞赏,并将《乡贤》四处推荐,由而对我刮目相看起来。

三
梁老开始不仅视我为他的忘年之交,也视我为情趣相投的同道了,接二连三地给我寄来了他的好几本大著。此后,我们便常常诗文往来,鸿雁传情。
大约是在两年之后的一个炎炎夏日里,突然收到梁老发来的一个电子邮件,是他写的一首新诗。醒目标题竟是《再读金科先生<乡贤>大著,以七律一首赠之》。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说实话,我之所以不肯轻易赠书与人,尽管有着种种原因,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害怕耽误别人的宝贵时间。如今生活节奏剧快,国人既忙碌不堪,也浮躁不安。你赠书与人,心里总是期望人家惠览的。在这方面,我也是感同身受的。自从写出了几本小书后,常被人抬爱,尊为师长,获赠的各种著作也是源源不断的。一一读来,实在难以做到;束之高阁,又有负疚之感。真是常常处于两难之中。所以我早就不敢轻易开口,去主动向人索书了。正因为如此,我常对读过拙著的人,尤其是在读过之后,还能为我写点读后感什么的人,是心存一种感激之情的。
而梁老是个大名人,又是个大忙人,业已年届耄耋之年,请他斧正指教的各种著作,更是堆积如山,早已不堪重负。而梁老冒着酷暑,居然将拙著又重读了一遍,还赋诗一首,我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梁老还在电话中说,他赠我的这首七律,在他数以千计的诗词中,自认为是他的上乘之作,是肯定要收入到他的下一本诗集中去的。又说,京城的几位诗家朋友看了,也都称道是首好诗呢!
既是如此好诗,我也不妨公之于众,权作是对梁老的一片深情厚谊聊表谢意吧。
再读金科先生《乡贤》大著,以七律一首赠之:
似见泠泠入梦流,故园朝发木兰舟。
不从巴峡穿巫峡,却见乡愁理客愁。
思接烟霞淮水岸,视通苦难皖山头。
清溪载得千钧重,检点人生又一秋。
我在《乡贤》一书中,写了四位安徽的故土人物,分别为抗日爱国民主人士金笑侬、老省委书记张恺帆、著名音乐家吕其明和著名作家李良杰。这几位人物虽说身份各一,但都有着非同寻常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和命运遭际。
细细品味梁老的诗作,还真像梁老所言:全诗虽然只字未着“乡贤”二字,但在诗的字里行间,“乡贤”二字却又是无处不在的。
得此佳诗,我便有些忘乎所以,得寸进尺,询问梁老可否将所赠之诗,挥毫书法,再赠与我。
四
我与梁老虽说相交有年,也酷爱梁老的书法,但却一直未好开口。因我觉得,梁老的书法似较他的诗词名气要更大一些。

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书赠梁东作品
梁老的书法极具个性,很有特色。中国首位书法博导、书法大师欧阳中石先生就曾经撰文,称赞梁老的书法是“并不拘在一家之帖,机杼宛如来之有绪,但又飘渺不可捉摸,然而却止漫无失款之虞,落落天成,确是禀赋与功夫俱来,大方之家的气度”。

梁老曾随已故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刘炳森率领的仅有五人组成的中国书法家代表团,出访过日本、巴西等好几个国家。我也在全国许多的名胜之地,见到过梁老那独具一格的墨迹。而且,梁老还曾被权威的中国人才研究会艺术家学部委员会,授予过一级书法艺术学部委员的称号。因而,梁老的书法也是有价位的,而且,价位也是不菲的。
那么,你向梁老求字,不就等于变相问梁老索要“银子”吗!
未料,我的这一非分之想,梁老竟也慨然应允。
当年岁末,梁老赴重庆讲学,我从成都赶去会他,梁老果然给我携来了这幅诗书俱佳的墨宝。

梁东先生书赠金科的“再读《乡贤》诗”
五
除此而外,值得一提的是,梁老还有“两才”。一是口才;一是唱才。关于唱才,至今我尚无耳福,未曾听过。只听说梁老的嗓音非同一般,近乎专业。梁老爱唱戏剧,尤其擅长京剧。甚至还曾有过与梅葆玖、刘长瑜、李维康、高玉倩等京剧名家联袂清唱的不凡经历。

一次在与李维康同台演唱后,竟还被报界评价为“韵味十足,全场效果达到最佳,欲罢不能”。当然,安庆家乡的黄梅戏,就更是梁老的拿手好戏了。据说,他多次和著名黄梅戏演员韩再芬合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两人的配合默契,也是令人惊叹不已的。
而梁老的演讲,我曾在不同场合,有幸听过几回。无论是作报告,还是谈艺术,梁老都可谓是口若悬河,语惊四座的。
原中共安庆市委书记汪石满先生就曾赞叹道:“梁东先生的演讲极具魅力。凡听过他演讲的人,无不为之倾倒。”

有年中秋,我的大学母校文学院邀请我回去开个讲座,并给了我一个命题,叫做《人在他乡的文学情怀》。接此重任,立觉惶恐不安。虽说我也曾去过几所大学开过讲座,并不怯场,但这毕竟是回母校的大学演讲啊。况且,还有好几位当年的老师要来给我捧场呢。
于是赶紧写下一篇洋洋洒洒长达万言的演讲稿来,发给梁老,遥请这位演讲大家不吝指教。梁老却一字未动,只道很好,并且还赋诗一首:
锦官城上彩云飞,人在他乡攀翠微。
市长将军金不换,斜风细雨不须归。
虽说只是一首打油诗,我却相当喜爱。一是梁老将我的两本散文集的书名《微风斜雨》和《人在他乡》,巧妙自然地融进了诗中。二是梁老对我身在机关却不慕权位,特立独行的价值取向,看来也还是颇为称许的。
当然,更为欣喜的是,我的演讲稿,能够得到演讲大家的首肯,一下使我频生勇气。果然,回归母校,演讲成功。
六
每去京城,梁老只要闻知,定要设家宴款待我的。去年初夏,去其府上刚一落座,梁老就拿出他刚刚写就的一封信和几首诗来。
这封信是梁老回复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先生的。缘由是沈鹏先生新近读了《聂绀弩马山集诗集》,对这位历经磨难的作家当年悄悄写下的诗作,感慨丛生,很快写下两首诗来,连同诗集一起,寄赠梁老指教。梁老读后,同样丛生感慨,坐卧不安。在对沈鹏先生的诗作一连和诗三首之后,梁老依然“难解心中郁结”,又奋笔疾书,写出这封信来。
我不太懂诗,但在读了梁老的信后,就觉得这封信简直就是一篇极佳的散文。不妨摘录一二,也多少可窥梁老的品性和文采。
从某种意义上说,聂老若多几分“政治”,恐怕就不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但这又不妨碍他是真正的马列主义者。他是个披肝沥胆的诗人。到了被打入另册的1962年,他无可奈何地缺了几分底气,但又做不到真正的“三缄其口”(真正的诗人都做不到),只有在无奈中发出表明心迹的哀鸣。“微语鉴孤忠”而已!哀莫大于此!不满足于自己的行为,又缺乏足够的信心(有“谁知两语三言事,竟是千秋万世名”之鉴在先)才使“马山集”从未示人,哀又莫大于此……
总的说,“马山集”是真正的诗人(大写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留给世人的“热血和微笑”,尽管它是无助中的哀鸣!
如此之妙的文章,稍有良知的人读来,恐怕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于是,我奉劝梁老,沈鹏先生收到这封信后,想必也要给您回信的。以沈鹏先生的深厚学养,那信一定也会写得文采飞扬的。而如此之好的文章,如果仅仅限于你们两人之间,殊为可惜!届时不妨将您与沈鹏先生的诗和信拿出去发表,这对于今天中国的知识分子应该是大有教益的……

果如所料,沈鹏先生给梁老回写了一封同样是文采飞扬的信。很快,《光明日报》就全文发表了梁老和沈鹏先生的通信和诗作,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我自然也是颇感欣慰的。
七
在与梁老的交往中,让我们常常触动情怀,产生共鸣的便是那缠绕心头,挥之不去的乡情了。
“他乡云,故乡云。江畔流云游子魂,情连皖水滨。思之殷,盼之殷。燕子呢喃几度春,无从问旧邻。”
“草有根,树有根。抹尽青苔觅旧痕,儿时梦最真。”
“依稀别梦向天涯,每度春风不在家。老马犹知南岳经,童心更恋皖山茶。”
“故乡,儿时,有许多东西难以忘怀。我只要闭上眼睛,把思绪追回五十年,依然可以无比清晰地回到故乡,踏着发出熟悉的嘎嘎声响的木板楼梯,上得小楼,打开窗户,对着蓝天白云,把长江放进来,把儿时的一切放进来,把故乡放进来。”
如此炽热浓烈、情真意切抒发思乡、怀乡、爱乡的佳句,在梁老发表的大量诗文中,可谓随处可见,俯拾即是。

难能可贵的是,梁老的乡愁,并非只是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似的“游子吟”,他还是位孜孜不倦的身体力行者。
梁老一直担任着北京皖籍专家、学者、实业家联谊会副会长,北京安庆联谊会会长。虽说是民间社团组织,他竟也虚职实做,事无巨细,鞠躬尽瘁,做出了许多富有创见和卓有成效的工作。
1991年,安徽遭受水灾,他身在北京,心忧故里。除了积极组织参加书法赈灾义卖活动外,还四处奔走,发动居京同乡,募集了一笔捐款,用于岳西县中学图书馆的建设。
有年,梁老还亲率由北京18位同乡组成的专家团,回到安庆,为家乡的发展建设牵线搭桥,出谋划策。
梁老非常荣幸地被授予了安庆市“劳动模范”的称号。
2008年,安徽黄山书社出版了梁老名为《安庆情思》的诗词、散文、书法合集。安徽省政协主席方兆祥先生欣然挥笔,题写书名。
近日,梁老又告我,安徽省诗词界的朋友和有关部门,将在合肥为梁老举办一个诗词研讨会……
八
梁老在给我的诗文书信或是题赠的各种大著中,统统一概称我为“乡贤”,想来这也是梁老的调侃之语,幽我一默吧。那样的崇高称谓,我是望尘莫及,更是不敢奢望的。
拙著《乡贤》中的那几位故乡人物,无论是过世的,还是健在的,依我的眼光看来,都是无愧于“乡贤”这一称谓的,故将那本集子定名为《乡贤》。拙著问世后,在众多评论家发表的书评中,对此未见有何非议。在安徽、四川两地召开的作品研讨会上,对这几位乡贤,也未听到有何质疑之声。
究竟何谓“乡贤”?自古以来,好像就来于民间,而非官方,也似乎没有一个统一的框框和标准。依愚之见,简而言之,能够称之为“乡贤”的人,至少也应该达到这样一个“八字标准”吧。即:德才兼备,出类拔萃。
去年秋天,我去江西婺源,见那江湾古镇新建了一座典雅别致的“乡贤园”。进去浏览一番,见其所供奉的“乡贤”,均不外乎我这“八字标准”。如果用此标准来对照梁东先生,其道德人品,早已有口皆碑。至于梁老的才华,是否可视为“出类拔萃”呢?
安徽人才辈出,而梁老的故乡安庆,更是一个才子成堆的地方,我不敢妄加断言。
那么在这里,不妨借用著名老作家丁芒先生的一段文字,来加以佐证一番吧。
“梁东诗才、书才、文才兼备,可说是个文艺方面的“通才”。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敢称梁东是个“大通才”。透视当代社会,“偏才”不少,“通才”或有,“大通才”实在难能可贵。”
丁芒先生既是老作家,又是老革命,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而这段文字又是他写在一篇题为《论梁东的散文》文章里的,白纸黑字,有据可查。
有了丁芒先生的这番言论,我也敢理直气壮地将梁东先生收进我的“乡贤”系列之中了。
写于2012年3月

该文被收入此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