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高考的年代,千军万马争过一条独木桥。桥上,拥挤不堪,人喊马嘶,且遍布焦灼;桥下,暗流涌动,荆棘丛生,又满目期待。全国统考平均百分之三十的录取率,让情势变得异常严峻。如果你有幸胜出通过了独木桥,桥的另一端,定是一片无边无垠的开阔地,鲜花盛开、鸟语花香,风景无限。如果你失足掉下独木桥,轻则“呛水”,重则“溺亡”,前途除了黯然,还是黯然。
我参加的高考,须过两道关:预考和统考。
高考预考曾在考生的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有人通过预考而更有信心面对下面的高考,但是却有更多的人因为高考预考被挡在了高等学府门外,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成为无数人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痛。
有人曾说,教育的核心是“帮助每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孩子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方向”,在学生时代的我看来,高考是学生进入和选择国内大学,靠知识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而对于学生和家长来说,自然是人生中大的大事。
那一年,我没有与这种痛遭遇,有幸通过了预考,挤到了距“独木桥”头一步之遥的地段。经过一个月的冲刺备考,信心满满地走进闪烁着希望的七月。
贰
那一年7月6日下午,我带着父母沉甸甸希冀抵达距家乡30公里的呼兰县考点。无疑,这一天,让我离凤凰涅槃更近了一步!
在学校事先给分配好的旅店住下,我便去考点熟悉了一下周围环境,目测一下旅店到考点的距离与抵达时长,为第二天应试做准备。
晚餐并没有按父母嘱咐的“别舍不得花钱,吃点儿好吃的”,我只在街边小摊草草地吃了一碗炸酱面。我知道父母给我的钱都是借来的,因为农村在七月份并没有收入来源,也因为父母同时在供我的哥哥上大学、供我的弟弟上高中,借来的钱,更要省着用的。
入夜,窗外下起了小雨,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头脑清醒地迎接第二天决定命运的考试,谁知,这老板在房间养了不少“宠物”!躺在闷热、潮湿、阴暗的房间里,听得见大大小小的蚊子们在房间里舞来飘去,嘤嘤嘤地“唱大戏”,或者扯成串地用它们特有的“水袖”在我头上、手上、脚上一次次“蜻蜓点水”,以试探我的灵敏度和耐受力,或者睡眠的深浅度。
烦透了!!!
打开灯,我想把可恶致极的它们捉住,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碾”成泥,方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这些吸血鬼聪明至极!灯光一亮,它们四处奔逃,哪里暗往哪里去。旅店的墙是水泥原色,昏暗、深沉,做了它们的天然“掩体”,它们落在墙上,你须凑到近前细细搜寻,方知哪个家伙遁形在何处,可是,还没等你凑上前去,它们早就闻风而动,唱着歌儿得意地逃逸了,想捉住它们,真比登天还难!
火冒三丈!!我抄起枕巾,对着半空一顿狂挥乱甩,梦想能因此“抽打”死这些可恨的吸血鬼!
无果。我几近崩溃。
灯一夜没关,蚊子一夜无休,我,终于在蚊子的侵袭撑不住我的上、下眼皮之时,缴械投降,任凭吸血鬼的“毒针”在我的细皮嫩肉里“植”毒……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的噩梦,再不起床,我就迟到了。
载着夜晚的浑噩,结束了一天的考试,我的昂扬斗志,被精神不振削减了一半。
走出考场,老师手搭凉篷遮蔽着阳光的直逼,问我考得如何,我跟老师说了昨天晚上被蚊子群“殴”的遭遇。老师除了对我寄予同情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去给我买一盘蚊香,说:“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晚餐时,吃着饭,我的眼皮就打开架了。睡不好觉,吃饭自是索然,倒是酣畅的睡眠招引着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下晚饭,回到旅店,点燃蚊香,蒙头大睡。
叁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我以为一觉睡到了天亮,哪个好心人又来叫早。掀起被子“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天并未亮。
月光从窄小的窗口射来,斜斜地射在对面靠门的墙上,铺出个亮堂堂的菱形。和月光一起造访我的,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有节奏的清脆异响,不绝于耳。
我打开电灯,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从表哥那儿借来的,用于把握考试时间的手表,时针指向21时45分,我的睡眠刚刚持续三个多小时,便被这讨厌的声响击得粉碎。
我判断着,这声音应该是建筑工地发出来的,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旷、刺耳。我趴近窗台借着月光向外张望,旅店外围是一片大空场,距窗子大约500米的地方有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有在建的楼房在月光显出虚幻的轮廓,几个工人晃动的身形,随着叮当山响的声音起起落落。显然,把我叫醒的,就是这几个劳作的工人加班的“杰作”。
完了!今天晚上的觉又别想睡了!收拢目光,回过身,我跌坐在床上,我在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办?
潜藏在我体内的“大我”立刻提醒我今晚睡不好觉的惨痛代价:明天迷迷糊糊走进考场,迷迷瞪瞪解答考题,最终肯定是不能正常发挥平时的水平了,然后,考不上理想的学校,然后,父母愁苦,自己无颜见江东父老……
“不!不要!”“小我”瞪着充血的眼睛奋起反击:“不能让这些工人继续这样干下去,你得去制止他们,否则,你的前途就毁在他们手里了!”
“叮当!”“叮当!”“叮当!”工地上的噪音似乎在向“小我”示威。“小我捂起耳朵声嘶力竭:“快去啊!我受不了了!不能让父母这么多年的血汗付之东流啊!你已经轻松过了预考关,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你要给父母争气啊!” “大我”被“小我”劝降了,轻轻地拍了拍暴躁的“小我”:“兄弟,你说得似乎有道理,要不,我们去试试?”“小我”兴奋地拍了拍巴掌:“好啊!好啊!”
22时30分,“大我”“小我”手拉着手走出了旅店,踏着朦胧的月光,和着叮叮当当的噪响,穿过旅店门前的开阔地,跨过宁静的马路,来到了工人施工的楼前,放开嗓子对着楼上喊话:“喂——,半夜了,你们还砸?让不让人睡觉了?”听到喊声,工地叮当声停止了,楼上有人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对着楼下的黑影喊话:“你干啥吃的?来管我们。”
“我是参加高考的学生,你们这么晚干活,影响到我们休息了不知道吗?”“你们把窗户关上不就得了?”楼上的人理直气壮。
“关上也响啊!睡着了都让你们‘砸’醒了!”“大我”“小我”据理力争。
“没办法,老板让赶进度,今天晚上停了工,交不上差你拿钱替我们赔偿啊?”“大我”“小我”一听,我们哪有钱赔偿啊?
“走吧!我们快回吧!”“大我”拽起“小我”,无奈地奔回旅店“眯”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噪音又在夜空中回荡,我沮丧地蜷缩在被窝里,耳鼓中的“叮当声”一声声“炸”响。崩溃……
第三天晚上,没有下雨,工地的叮当声又“包”了宿。
这一年,黑龙江省高考文科录取分数线发布时,我以0.5分之差被“挤”下了独木桥,被非人性化管理的某些懒政浊流窒息……
如果第一晚没有蚊子,如果第二晚第三晚工地扰民噪音没有响起……可惜,人生,不可“倒叙”。
如果说,当年的高考功用是“改变命运”,那命运的改变一定是“向好”的。
而我,是个例外。
如今,相关部门帮助每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孩子排除一切释放自我的干扰因素之得力举措,让百姓看到如今的高考作为中国特色教育被重视程度。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却会在心底偶然间泛起淡淡的涟漪。
它让我每一年都会为新时代的天之骄子们送去真挚的祝福,祝福他们在政府、亲人及整个社会的关注呵护下,一路凯歌,幸运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