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发师振兰
文/倪高扬
振兰的理发店坐西朝东,店面很不起眼,店堂逼仄得可怜,室内地面比室外街道低30多公分,将安在门口的理发椅躺下来,振兰为客人刮胡子时后腚就支到了门槛上,紧挨北墙搁着洗头躺椅,当中依西墙放着两张沙发,贴东墙竖着个高高的置物架,余下的空间容不得两人会面。
振兰姓夏,年龄三十有七,眼睛和嘴巴凹陷得厉害,下巴向前伸着,微笑时两颊现出浅浅的酒窝,酷似列宁的女儿。她的店和她的相貌一样,给人以别样的味道。
喜欢咬文嚼字的我,觉得她的店名“振兰美发精剪”中后两个词组去掉一个更为简洁明了;搞笑的是营业执照中的经营范围竟是:“理发店理发店”六个字。问及“杰作”者,振兰莞尔一笑,不仅因为自己读书不多,“军功章”上也有发证部门的一半。
她的店经常铁将军把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谈不上。一次路过时,我凑近朝玻璃门里瞅了一眼,好心的邻居老太提示:“想剃头就打上面的电话”。怪不到常有人在这店铺前拨打手机,原来都是“请”振兰过来理发。
振兰既然租了门面开店,为何这般运行呢?一次,我瞅了空进店体验。当我端坐于转椅被围上白围布时,她喊话道:“天猫精灵,来一段音乐。”她问我,“老哥,您喜欢什么歌?”我随口应答,“随便。”估计你喜欢老歌,“来一首郭兰英的《英雄赞歌》。”她和其他理发师一样,很健谈。
在轻曼的音乐声中,振兰一边娴熟地为我理发,一边不停地和我聊天。两个孩子读小学,接送学生、洗衣做饭等一大堆家务都是她一人承担,理发反而成了她的副业。她的店是从南面镇上搬来的,原来还兼营花卉,现在的好多顾客是从那边跟过来的。她将理发店北迁,完全是为了方便两个孩子在城读书。
理发过程中,她时不时地瞥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时过十点,她向进来的客人招呼,“不好意思,我要去接学生了。”
提起接送学生,她向我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一天,她骑电动车送两个孩子去上学,在红绿灯口被交警拦住了。交警严厉制止:“这车子不可以带两个孩子。”她满怀歉意地笑着向交警解释,“我们相信国家号召生了二胎,老公在厂里打工,两个孩子靠我一人照料,将任何一个孩子放在家里我都不放心,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交警听后又严肃地交待一句:“安全第一!”“对对对,你们都是为我们老百姓好,那我请你帮个忙,丢一个在你这儿待会,回来我再带他去学校。”交警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妥协了,“走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说她的理发收入只能管家里人吃饭。我开玩笑道,“那穿衣呢?”“都是购物狂的朋友嫌不好送我的。”我有点不敢相信。“她们送我的我都穿不了,我又转送给扫地的阿姨。”我将信将疑。她停下发剪问我:“我这身衣服还行吧?”我从镜子里看了看,说真的,挺好的。她说她还有一份兼职——为村部保洁、护花。她说得很轻松,就打扫、浇花水,全当锻炼身体,那份工资虽然不多,但比理发来得容易。
记得她第一次为我理好发,准备给我光胡子时,我看有两位顾客在等候,便叫她免了。她夸我会体量人,下次一定好好地服务到位。从此我便成了她的一位固定客源。她理发特细心,感觉很专业,给人以一种享受。推剪结束,她引领我仰到躺椅上洗头,在我的头上反复地轻轻抓挠,那种舒服真叫一个“爽”。洗完头,她扶我躺到转椅上,换上一次性刀片为我修面、刮胡、剪鼻毛,还帮我将两根白眉毛剪去。她采耳的工夫很不一般,手法轻巧、沉稳、精准而又刺激,末了用棉签蘸上酒精对耳廓内外清洗消毒一遍,让人在酥痒和紧张之中获得一次绝妙的享受与放松。
振兰进店后也有守株待兔的时候,但她从不空等着,总是以书法、绘画打发时间。我曾几次欣赏她专注地练字、作画。说实话,她的作品并不咋样,但精神可嘉,还多次为社区文化墙作画哩。
那天我担任《泰州晚报》“坡子街”推广大使请她帮忙。她想不到我叫她委托十位好友关注后,继续委托那十位好友再分别委托十位好友关注,以此类推,推而广之。
“你是什么脑子啊?”她先是惊讶,尔后调皮地冲我一笑道,“遵命”,当场付诸行动。
振兰,是一个手艺人,是一位家庭主妇,是一名居于社会底层的平静而乐观的市民,具有花中君子空谷幽兰所特有的品质——典雅,高洁,坚贞不渝。论心态和情调,正如她的店招左下方斜着的两行不显眼的小字:“精致生活,简约人生”。
2021.6.13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