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风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温暖的、祥和的、有成就感的环境里。被接受、被认可是一个人获得幸福感的基础。人性里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我从小就是一个爱显摆的人,可到了不惑之年为何远离亲朋一反常态,别人不理解,我也陷入了深思。
从我18岁离开母亲出去打工,后来当兵再到转业,20年里,见过很多人和事。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我曾虚荣过,也虚伪过;隐瞒过,也忍耐过。在我当时看来,攀比心、虚荣心和忍耐是一种努力,也是一种进步的条件。
40岁之前,我有作家圈、战友圈、朋友圈,整天跑得热热闹闹,活跃于各种社交场合。我还曾担任过一届家乡驻沪商会分会秘书长,各种招商会、年会、家乡领导来沪接待等等,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我发现很多人的处世原则让我极为排斥:人与人相处为什么一定要趋炎附势呢?为什么要装疯卖傻呢?为什么要虚情假意呢?真诚怎么了?坦诚怕什么呢?可能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排斥别人的缘故,40岁之后,我觉得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留给别人,应该静下心来思考人生和意义,所以,远离了以上所有的各种圈子。

当我拒绝社交之后,来自作家圈、战友圈、朋友圈以及商会圈的电话随之跟进。我在朋友们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势单力薄。无奈之下,我停用了手机。这是决绝的做法,也是不给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退路的做法。虽然,仍有热心之人还会通过多方渠道打听到我办公室的电话,但几经拒绝之后,也就不再穷追不舍了。再说,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朋友们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多些关心罢了。
由于我的行为一反常态,从先前到处跑热衷于社交,到后来深居简出断交于各类朋友,我给亲朋的印象是脑子出了问题,至少我已被他们“确诊”为患有抑郁症或自闭症。虽然孤独,但我确信,做一个真实的人、过着有利于身心健康的生活不会有错。当然,我也知道,人性太复杂,欲望太妩媚,哪怕大家都深知健康极其重要,可现实中的很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却很难让人拒绝。顾于情面,还得装着像个没事人一样。我还发现,那些通常没有发自内心的真实而总是露出笑脸的人,要么是自我保护,要么是迎合他人。
在我看来,人应该学会思考,面对真实。只有思考的人,才能走近真实的自己。也只有清醒的人,才知道健康对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可很多人像我以前一样,几十年忙碌于拼搏事业,热闹于各种应酬,却完全淡漠了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只有当我们生病躺在病床时,才意识到健康对我们的生活和事业是多么的重要。

原以为,我将思考生命的收获遇到适当的机会与朋友们分享。不曾想,我不但没得到肯定反而被讥笑。那一刻,我的心开始真正孤独起来。我保持了很久的孤独,一方面让别人适应我的状态,另一方面也给我自己多了一份安静的空间作一次反思的精神旅程——我的思考方向到底有没有错?为什么亲朋都反对我?如果我有错,到底错在哪里?为此,我感到很困惑和迷茫。困惑和迷茫的直接原因,是源于我仍然相信众人的处世观念。不过,我更相信赵高指鹿为马的深刻寓意。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严谨的社会框架里和传统的伦理道德中。按理说,人性敞亮的活着是一种自在的生活美景。不管是亲人,还是社会中相处的同事朋友,大家生活在有规有矩的生活的框架里,享受生命里的奋斗、温暖和爱情,让生命的时光感受生活的美好。可偏偏有很多人要么虚假得非常真实,要么虚伪得十分善良。
生命的本源,应该是心灵自身在诉说。然而,心灵诉说的权力已被利益所夺,心灵已不再是原有的心灵。我真切地感受到,所有的情绪都跟利益有关。

我情愿需要刺骨的寒冷,冷能让我清醒。麻木,是人性自我毁灭的前兆。很多人在麻木跟风的世界里苟活,还不如枯萎的小草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动人。虚假扮演得再真实,毕竟没有真实的灵魂。
生命需要刻骨,真实是一种勇敢的精神。勇敢应该从孩子做起。敢于不说谎,敢于同任何人对话。品格若失去了勇敢,精神势必堕落。没有勇敢的身体,它在阳光下的影子也是歪斜的。孩子说谎的源头,迫于被体罚。成人说谎的原因,顾于利益被损。我不愿做一个说谎的人,哪怕失去在别人看来那是一个不应该失去的利益。
虽然我的生活观念改变了,但我认为自己一如既往地热爱着生活。有时也想,我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在现实生活中会不会被人认为忘恩负义?于我而言,那些曾帮助过我的人,不管是我的老师,还是我的老领导,抑或是我的长辈和战友们,他们都已进驻我的内心深处,我用他们给予我的爱已化为一种精神,来爱护自己,去关心他人。

现实的生活中,谁也不愿孤独,一向爱显摆的我更需要交流。然而,生活中很难找到一位能与我作一次灵魂对话的人。面对生活和生命,我开始失望、迷茫,甚至不知所措。在我身心如此不堪之时,母亲又突然因病去世,令我痛不欲生。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缺失了被理解和温暖的情怀,那么在生活中哪怕他再热心、事业上再优秀,精神世界里也是半个废人。藉于此,我要寻找心灵安放的一块福田,给自己种下一棵春花烂漫的桃树——以辟人性虚伪之邪,以获人间真实之情。
我一直在寻找真实的自己,也一直在寻找可以交流的朋友。
2018年深秋,在上海市师范大学教授俞明芳介绍下,我走近了上海龙华寺。在上海古寺知客、湖州市南浔区善琏镇国太寺住持觉明法师。说实话,在社会生活中,我已浑身中弹,身心疲惫。至于我能否从觉明法师这里获得满意的答案,我是心存疑虑的。毕竟,我还并不了解他。由于我不了解佛教,加之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太理想,所以,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觉明法师。没曾想,这一拖,就是半年时间。

这是一个在我看来几乎濒临消失的小寺院。放眼四野,大片耕田正等待着春天翻新,稀疏的农家住宅散落在远处。是时,有缕缕炊烟袅袅升向天空,红红的晚霞映红了这片土地。看着眼前的小寺院,除了泥黄色的院墙上写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几个大字外,哪里还像个寺院的样子啊。没有像模像样的寺院牌楼,也没有庄严威仪的大雄宝殿,更谈不上什么方丈楼了。相反,只有几间岌岌可危的土地墓主的房子,还有两层上下各五间的钢筋水泥平顶的旧楼房——觉明法师说,这是“文革”期间村里盖的小学校。唯一有点新色的,就是寺院门口的那根旗杆上随风飘动的一面鲜艳的国旗。面对这样的小寺院,我不禁有点失望。这哪里像个寺院的样子啊,太不像话了,简直就像一个即将破产的小公司啊。转而一想,我是来求教的,又不是来观庙的。这一瞬间的心情感受,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性里的习惯思维,总时不时地暗示着你,让人无处不去想着面对眼前的利益关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近寺院,走近僧人,我的心情宛如一溪清水在心里静静地流淌着,一切感受都是新鲜而清凉的。

“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这个在我心里安驻三十年的思想,似乎一直在提醒着我。但我也明白,人总需要精神食粮的。与觉明法师初次相遇,一经交流,在某些方面深感彼此契合机缘。获悉觉明法师研究生学历,出家已有三十年,我建议他把自己研究的因果与善恶、幸福与痛苦的关系写成一本书,让更多的人获益。他说,寺院年久失修岌岌可危,地处乡野,少人问津,加之没钱修缮,哪有精力去写书啊。作为一位当家人,面对各种困难有顾虑,当是可以理解的。
后来,我与觉明法师交流了十次,将涉及生死、幸福、因果、善恶、人性、自由等方面交流的内容整理后,以《心里的那条河》作为书名,由文汇出版社出版。有一天,我去上海书城,看到《心里的那条河》放在“伦理哲学”书架上,我仿佛感受到心里的那条精神之河已静静地流向祖国四面八方。

作者简介: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新民晚报》《淮海晚报》《上海作家》《新读写》、文汇APP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