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条光棍》
作者:张能泉
编辑:三千门客
书法:三千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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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条 光 棍
文:张能泉
三条光棍很快就混熟了,打得火热,排大小,我位居老三。老大杨春模比我大十五岁,是个大光棍,本地人,据说参加过抗美援朝,论年龄,也许是准备开赴,或刚到鸭绿江边就停战了。老二陆业胜大我八岁,下放青年,皮肤白皙,个子不高,瘦子,说话娘娘腔,走路一弓一弓的,夹烟的姿势,小指翘起,一看,就不像顶天立地的汉子。三人之间像现在中东局势,自立自尊,算是朴实无华,自珍自爱吧。
这是我下放农村时认识的。
你别说,在那个年代,三条光棍都有擅长。老大杨春模,深秋至寒春季节,在田野里、山路上专夹捕黄鼠狼,毒捕猪獾、狗獾子,介于猎人与捕蛇、逮鱼、捉乌龟、掏黄鳝之间的能人。老二陆业胜,耕田、栽秧时节,给人家修补塑料雨衣,赚点鸡蛋、蔬菜、分币。后来做了村电工。我呢?在大队部开广播,算是“公务员”,年度靠大队平均工分值。这样,我们三条光棍在那并不和谐,混沌且压抑的环境下,相互交往、观摩,过得也还充实。
老大杨春模,夹捕黄鼠狼,使的是竹制黄鼠狼弓子,功能设置类似于老鼠夹子,形式上卧式改立式。晚秋初冬霜冻时候,稻田里散落的稻草、稻穗、稻粒和稻桩一片枯白,黄鼠狼这时候最忙碌,储运过冬粮食。将黄鼠狼弓子,靠放在田埂下有洞穴的洞口,顺便拔几把枯草,伪装好弓子,黄鼠狼无论是从洞内出来,还是进洞,踏触弓子,便被夹住。有时,早上收弓子,弓子不见了,那一定是被夹住的黄鼠狼拖走了,在附近找一找就找到了。
毒捕猪獾、狗獾子,先必然要有毒饵。杨春模在供销社收购站卖了黄鼠狼皮和猪獾、狗獾子皮后,到山里村庄觅到宰羊户,买羊的板油,回来后,切割适量,架小锅熬炼成滚烫的稀油,然后舀些许,盛在小洋瓷碗里,寻来指头大小步枪子弹头一枚,浸沾洋瓷碗里的稀油,待稀油冷却凝固后,小心翼翼地褪成半截圆形的空壳,够数量时,将经周折才买到的剧毒品氰化纳或氰化钾粉末一一灌入其中,仍用稀油封口,放置片刻,再次反复涂抹滚吻洋瓷碗里快要凝固的稀油,使其固实,毒饵做成了,放在医用的空玻璃瓶里,妥当保管。
傍晚、擦黑,路上断无人迹时分,杨春模出发了。所谓饵,在乎诱,首选羊肠小道,或十字路口,上、下方丢摆小块干羊油或干羊肉,中间即放置致命的毒饵,像牛郎双子星座排列,一晚摆放三五处。深夜猪獾、狗獾子经过,嗅其羊膻味,吃一挑二眼观三,“喀哒”一嘴,毒饵入口即化……
第二天一早查看,有收获,肥嘟嘟的一只猪獾子,口吐白沫,杨春模提在手上,却很平淡,他是那种不露声色的战事之人。也有收而不获的,它们没来,或许剂量小了,昨夜这猪獾、狗獾子身强力壮,抗药性强,让它跌跌撞撞跑了,去找水喝去了。又分析这家伙老奸巨滑,光吃周边诱食,不碰核心毒饵。曾发现过竟然有用脚爪踏碎毒饵之智慧。
杨春模,还会一个被当地村民视为“缺德”,而又必然有人做的沿袭几千年的人治手段之一:捆人。他的捆人方法,不同于五花大绑。一根麻绳,取中打个扣结,扣结披在被捆人的后肩,两绳头分别缠绕两胳膊三五圈后,顺势在其身后捆牢两手腕,接着,抽出其中一根绳头,穿入后肩扣结内,向下拉,使手腕向上抬,这一步,最是捆人的要点,是点睛,拉得越狠,手腕抬得越高,被捆人腰弓得越厉害,越受罪。这时,当绳头向下拉,手腕抬高时,被捆人总是面带“微笑”露出少拉或不能再拉的乞求眼神。捆人的麻绳有区别,分浸水与不浸水,浸水麻绳,在被捆人的胳膊手腕处起膨胀作用,越勒越紧,适应民愤大,罪大恶极的。他说,“文革”没少捆人,现在捆人少了,也不干了。
老二陆业胜,穿得清清秀秀,逢人笑吟吟的。男士讲究一头一尾,头梳得光光的三七分头,抹了发蜡,亮滑滑的,稍微拨弄一下就成汉奸中分头了。尾就是脚了。他说,人要是长了尾巴,天冷时套的尾巴套子,五花八门、眼花瞭乱,加上尾巴动向万变,惊艳死人了,还平添尾巴套子厂的买卖。他脚下一双蓝力士鞋,蓝得戳心,鞋帮子,白得刺眼。戴一块刚刚问世,没有时针,只有一方小小数字的电子表,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时刻以为姑娘小媳妇们会暗中喜欢上他看上他。
冬季,他坐在门口太阳底下晒太阳,他说陆姓是回民的一个姓氏,未下放时住的城里有哈、马、陆、阿、撒五大回民姓氏。国家照顾少数民族回族不吃猪油,居民每月粮油卡上,计划油多二两菜油。他说,现在我们那儿,回民渐渐淹没汉化了。一家人,一方汉民,一方回民,民族都报回族,为的是多二两计划油。
不知什么时候,陆业胜弄来一盆天竹,摆在门口,枫红的叶、高高的杆、鲜红的果,好像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引来村上人前来观赏与议论,他在一旁陪着,非常得意。无聊时,唤村里孩子们过来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镜子握在手心,迎着太阳,反射出光点,照向人家猪圈墙上不动,撺掇孩子们去捕捉、去追逐,光点随即移动,总也捉不到。
陆业胜的技艺,会塑料雨衣破裂修补。先把破口对齐,上面铺上一块玻璃纸,用通电的电铬铁在上面熨烫,使玻璃纸不致烫坏,下面塑料便粘好了,如果操作仔细,几乎看不出破裂过的痕迹。若是破裂在胳肢窝、帽子头颈处,就颇费点工夫了,要把雨衣调过来转过去的努力在桌子上铺平,遇到这种情况,要和“客户”多讨要一点“工钱”。可是,“客户”中姑娘小媳妇们居多,他一抬头看到她们的媚眼,或者她们靠近拢,闻到一股浓烈的熏诱人的头油味时,又要不下去了。
在这之前,陆业胜所在村子,亘古未有的通电工程,是我一边看《电工手册》 ,一边领头去完成的。比如,电线杆子埋没深度是电线杆子的七分之一,七股铝芯线接头的交叉接法。爬老民宅房顶柁、梁、柱,用瓷夹板布电线,又脏又累,特别是老民宅带厢房拐弯抹角的,陆业胜跟着我听我指挥,后来做了村电工。
我在大队部开广播的“公务员”情况,让我最顾虑的有三个情况。
一是广播机开机后,老盯着核心部件电子管灯丝发红而发愁,这是消耗功率大的现象,因为通往各自然村的广播线为14#铁丝,时间久了接头多了,加上锈蚀,电阻阻值特别大。买电子管,属特种营业,管制敌特分子发报机使用这类电子管,先到公社开证明,再到县公安局换取《临时特种营业许可证》,然后,到南京专卖店去买来。
第二个情况,大队“革委会”下通知,让“四类分子”到大队窑厂干活。在广播上,嘴一溜喊出:“请——各生产队‘四类分子’……”大队书记告诫:“这里是政治喉舌,把这个阵地交给你,是组织上信任你,你要感到无上光荣,不要辜负对你的期望。”
怎么办呢?不能用“请”字,改口:“叫——各生产队‘四类分子’ 到大队窑厂干活。”或“让——各生产队‘四类分子’到大队窑厂挑窑。”
顾虑的第三个情况,抓革命,促生产,逢“双抢”,人欢马叫,热火朝天,凌晨三四点,就得放广播,凌晨收不到台,只有敌台,台湾向大陆广播和美国之音。于是,睡在被单里用电唱机放唱片,首放的必定是《东方红》。接下来,像电影《青松岭》主题歌《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还有《草原之夜》、《康定情歌》、《小小竹排江中游》等等。我最喜欢笛子经典曲《扬鞭催马送粮忙》,曾经吹过。
电唱机是带“胳膊肘儿”装上唱针的那种,五分钟左右,就得翻面或换唱片。年纪小,瞌睡大,凌晨困顿迷糊,一面放完了,却睡着了,唱针和“胳膊肘儿”在唱片边沿,划呀划、划呀划,“呼……啦、呼……啦”,猛然一惊!伸手调个面,却是前五分钟放过的,可又睡去了。






张能泉
早年毕业于安大汉语言文学专业,自学考试法律课程结业10门。在企业先后从事过多年文案策划、营销培训工作。中途做了十几年产品销售,跑了不少地方。与相似的同时代人一样:下乡、下海、下岗、改制、退休,经历宝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