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 秧
随笔/向远茂/图片引用
在绵绵的雨季里，生产队的社员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或薄膜，裤脚扎过膝盖，衣袖卷过手臂，站在浑黄的水田里，佝偻着历尽风雨沧桑的腰杆，手像蜻蜓点水似的把秧苗插进泥中，种下春的希望，等待秋的喜悦……
秧，出于种子。选购种子是农夫们的一件大事，购回良种储存。等待着育秧季节的到来，再精做秧田。育秧分为旱秧与水秧两种，现在大多数人家都做旱秧，少数人做水秧。做旱秧，就是在旱地上耕作两三厢土地做秧，将泥土翻动捣碎、整平，铺上一层猪、牛、羊粪细末，待发酵后，均匀地播撒上浸泡发芽的稻种，盖好薄膜，每日检查、管理、浇水、打药直到插秧为止。水秧，做在水田中，将催芽的谷种撒在泥浆里，同样盖上薄膜，也每天必去查看，水秧最怕寒潮来临，温差大、时间长，很容易烂种烂秧，再加上秧苗长高、根大、须多难扯难挑，故此人们以培育旱秧居多。
我清楚的记得：还是在生产队集体化的时候，全队的男男女女半夜就去扯秧了，要扯三四个小时，每扯得两三手就捆成一个“秧”，正好应了一趣联“稻草系秧父抱子，竹篮提笋母怀儿”，确实是用稻草把秧苗捆好并一个个堆放在田埂上沥干水，之后大家便挑着、背着各自所扯的秧苗趁夜去林木冲栽秧，那是最远的稻田了，离家不下七八里远。大家从半夜扯秧一直到把秧苗挑上林木冲，此时天才开始放亮，到太阳落山才一脚水一脚泥，一脚轻一脚重的回到家中，可见劳作的辛苦、时长和强度。栽秧，得把一个个秧投掷到水田里，然后大家自觉下田排成一字形，便开始栽秧，手脚慢的常常会被人围在后面，让你出不来，被笑话被看热闹丢人丢面子，因而气氛也随之活跃，大家趁机也可直一直腰，松松脚，伸伸腿，摇摇手休息几分钟，再继续栽秧。也有捣蛋的哥哥们会把秧从田坎边像投掷手榴弹似的扔到正佝着腰在聚精会神栽秧的嫂嫂们的屁胯下，溅得屁股湿漉漉的，惹得大家哄场大笑，与此同时也引来了嗔怪嘻笑怒骂的声音：“该死的，无落头的家伙，你要滚下坎去的！”也有在抛秧的嫂嫂们同样会将秧扔到哥哥们的头上、背上，但更多的是扔在屁胯下，也是水花四溅，屁股湿漉，这样才能平息开战双方的笑闹，各有赢头，也各有所“湿”。栽秧是很累人的，尤其是腰佝偻一整天，那人人都是腰酸背痛，饥饿难忍。手脚长时间劳作在田里，被水泡得发胀发亮，颜色蜡黄，还有那讨厌的大蚂蟥不知不觉地叮在手脚上，让你不知疼痛，待到发现时，蚂蟥长条条的挂在小腿上面，血吸得又饱又胀，油光而黑亮，很难从脚腿上拔下来，要用手掌拍打或是用手指弹击，才能去掉那恶心的“吸血鬼”，但伤口处的鲜血直冒顺着脚毛往下流淌，要好一阵子才能止住。还有那“水毒”就更可怕了，遇到“水毒”多的水田，就是耕牛都忍不住，在耕作的过程中都要痒得跳起来，拼命奔出田坎，可见“水毒”之厉害，于是大家就把手脚裹上薄膜或是采摘桐树叶包上，这样能避免或减少一些痒痛之苦。一旦沾染“水毒”就宛如密密麻麻的绿豆紧贴在双腿和那只栽秧的手上，使人奇痒难忍，不断抓挠，弄得皮破血流，轻微的不得安睡，遇有微温痒痛不止；严重的则生病发烧，彻夜呻吟，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渡过那段难熬的时光。记得：一九八〇年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二个春天，在家门口的那丘像半截鱼尾的叫做“弯田”的田里扯那两厢秧苗，这是父亲给我下达的任务，必须扯完了才能得到自由和解放！我才可能像村里的同学们和大多数的青年们一样去凑凑热闹，赶赶边场。其实，我的心意不在那赶场之上，因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从这旮旯里走出去，“赶场”是为了去人民公社看看有什么招工招干的告示，除了这没有别的事情进入我的视野，进入我的心宇。为了尽早的完成任务，我零晨二三点就起床，开始下田扯秧，“习沙——习沙”地扯着；“哔叭——哔叭”地洗着那拔起的秧蔸，在沉寂、苍茫的夜色中打破了山村的静谧，有几声不知是谁家“汪——汪——汪”的狗叫声，有定时一样传来“哥——哥——乐”的雄鸡报晓声，没有三更的灯火，只有五更的鸡鸣，是喜是乐，是苦是累，是忧是愁；只有我独自领略，独自承受。待父母早晨起来，才知道我在趁夜摸黑中以不屈的精神意志和明确的目标独自完成了任务。这样做，其实我是要向他们展现我完成的不仅仅是任务，更重要的是显示一种逐渐的自我成熟与坚毅。
扯完秧，洗漱完毕。我匆匆扒几口饭，便急急上路，结伴同行的兄弟们笑容满面，而我应承附和着与他们的对话，别人在热闹的场上对唱着山歌收获喜悦；在漫漫长路的山亭里珍藏情爱。我仿佛一切又完好如初的回到原位，依旧过着莫名的浑沌的日子，是空虚也更是期盼！仍继续着昨天的劳作，去浑黄的汪洋的水田里插秧，栽插的是希望，而等待金秋却是如此的难耐漫长。天知道谁能在这个季节里收获些什么？我的心却是空落落的，惆怅与茫然无处可诉，这一切都缘自于我的思想太乱，渴求太切，希望太多，心绪纷杂，苦苦寻找人生的答案与出路，但总像“鬼打墙”似的在原地打转，始终走不出那可怕的绝望的苍凉的旷野，永远也无法定位前进的方向，只是在迷茫中迫使自己努力地走向美好！走向希望！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