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湘赣通衢”、“吴楚咽喉”之称的江西萍乡,十年前为修缮开发张国焘故居闹得纷纷扬扬,引发诸多争议,如今他的故居是怎样的呢? 淋着初夏的细雨,驱车来到与湖南毗邻的上栗县金山镇。沿着一条新修的公路进山明村,村子四面环山,不高的桎木山下,藏着一幢黛瓦砖墙、气势恢宏的古宅——这便是张国焘故居。 曾有风水先生说,此处是个“金坛落果”的宝地,只是山村每逢干旱,吃水比较困难。没了水,这落果自然难保新鲜,甚至会成干果,或许这是天然的败笔,也无法弥补。 我在这片古宅前后转转,真的未发现一点水,远处也没见小溪或池塘。一个宅子少了清水之映照和润泽,是不是为其后来的衰败埋下伏笔? 土改时,张家只有张国焘三弟张国杰在家,既是地主成份,又出了叛徒,他自然成了重点批斗对象。村上将张家多余的房间分给村里几十户村民居住,内部改建和破坏相当大,有的地方还野草覆盖,破败不堪。 2009年,县里投资近千万修缮张家宅子,准备搞旅游开发,将居住在张家的人全部清走。如今修缮后的宅子,只有大门和门墙及少部分保留原样。 人去楼空,寂静无声。大门框顶上,有个清晰可见的八卦图,颇有疑惑。记得我在五峰山里的五峰寺门框上,也见过此图案,究竟何意,不得而知。图案中间裂开,似乎预兆着什么。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有股时光久远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国焘故居始建于清康熙59年(1720年),为土建四合院,坐东朝西坤山艮向左兼三分。整栋建筑为单层瓦房,平面布局紧凑,以中庭为主轴线向两侧发展,门楼平展开阔,是江南一带典型的围屋形式。因中庭进深较大,为解决采光问题,中部设有40余平方米的采光天井。大门正对中庭大厅,偌大的大厅像个露天会场,据说是供全家操办喜事和过年过节时的聚餐之用,足可摆下十桌酒席。 张国焘本姓亲属张人国向我介绍,张家院子占地面积26亩,建筑面积6800平方米,共108间,由多条里弄和48个天井把整栋建筑连为一体。如此大的建筑规模,得益张国焘的曾祖父出资兴建,后经祖父、父亲几代人的精心修缮,结构更加实用合理。张国焘父亲的6兄弟,曾一起住在这幢大宅子里。 踏进张家,真为院子之大而惊叹,为建筑艺术而惊叹,为张家之殷实而惊叹!中庭大厅两侧基本对称,当时张家6兄弟家都有自己的客厅、厢房、厨房。户与户之间由砖墙隔而不断,各房间内天井采光和通风。整栋建筑外观质朴,结构简练,除中庭大厅由于跨度大采用了木柱、木梁的木构架结构外,其余均为砖基砖勒脚,土坯砖墙到顶,山墙搁木檩条冷摊瓦。因大多房间靠天井采光和通风,所以多采用木门和木雕花格窗,有些做工还比较精细。今天,木门上的雕花依然保存完好,观赏触摸这些精致的花纹,可感知当年工匠艺术之精湛。
张国焘出身名门旺族,他的父亲张觐光系清末拔贡,就读宁波法政学堂,曾任浙江省审判厅推事等职,权倾一方,当年在上栗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 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有详细的记载:我家可说是诗书之家,历代相传直到我祖父和父亲一辈,大多是读书人,大屋里住着祖父一辈六房人家,每家都有收五百担到一千担租谷的土地,因此也可以说是地主乡绅之家。我祖父这一辈六兄弟中,有四个是可以戴顶子、穿补服的。其中两个是由正途秀才出身,另两个则是捐班出身。到我父亲一辈,因科举开始废除,多数人逐渐转入新式学校。我父亲是在满清最末一届的省试中取录的拔贡(他那时不在家,到浙江法政学校去学法律了)。因此,我父亲这一辈只有两三个人是有所谓“功名”的。 看来张家曾经还真旺过,占有村里大部分田和山。不过靠盘剥压榨百姓之旺,终难保长久,毕竟后来换了人间,张家的宅子因此繁华落去,一场秋梦,只留下一院叹息,一院凄凉。 从进门到里面,没有张国焘任何标识,早先门口有块“张国焘故居”的牌子,现在也不见了,只在墙上留下几个生锈的钉子,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似乎是以前的标语,内容看不清。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大厅的墙上有句标语:“听党话,跟党走,颂党恩……”不由联想到张国焘,当年他正是未听党话、未跟党走、忘党恩,私欲膨胀,拥兵自重,与党背道而驰。 张国焘在五四运动期间,作为北京大学学生领袖的张国焘,是做过贡献的,特别在以后创建中国共产党的过程中,他是北京共产党小组创建者之一,是李大钊的得力助手。在党的一大,他是主持会议的主席,并被选为中央局三个成员之一(另两个为陈独秀和李达)。他也是中共领导人中惟一获得列宁接见的人,在莫斯科参加中共六大后,他成为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副团长。张国焘从苏联回国后,担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军事委员会主席,后又成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带领红军扩大了鄂豫皖根据地,开创了川陕根据地,创造了一些业绩;为策应中央红军,他还主动率军深入四川腹地开辟了新的战场。 然而,正当他事业进入辉煌巅峰之时时,开始忘乎所以,犯下一系列重大的错误,主要是在鄂豫皖根据地推行“左”倾路线,搞肃反扩大化,三个月错杀了上千名红军指战员。长征会师后,公开要挟中央,企图用自己的军力逼迫党中央,使得党中央将党政大权交给他,反对中央北上,分裂红军,自立中央,后来逃离延安,投身于国民党,背叛了他与之共生死18年的中国共产党。他的命运由此彻底改变。 奥维曾经说过:“使一个人伟大,并不在于富裕和门第,而在于可贵的行为和高尚的品性”。从小生活在安逸舒适环境当中的张国焘,似乎缺少了一种坚韧与谦逊。这一点,张国焘初次见到毛泽东的时候就得到了体现。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当时根本看不起毛这个“土包子”。后来恰好就是这个“土包子”代替“洋包子”,砸碎了这个黑暗的旧中国! 张国焘故居周边,居住的是张国焘宗亲,他们以前只要一提起张国焘,这些人马上会离得远远的,惟恐自己会惹祸上身。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张国焘弟弟张国庶被政府认定为革命烈士之后,气氛就明显好转,尤其是政府决定修缮张家快要倒塌的故居,觉得是尊重历史,对一些事情和一些人都有重新的认识。 听张家邻居介绍,1949年,张国焘的大儿子张海威回过一次山明村,看望宗亲,祭祀祖宗。张国焘从参加革命到背叛革命,一直无颜回来。张国焘有三个儿子,长子张海威在加拿大多伦多教数学,二儿子张湘楚在美国纽约当医生,三儿子张渝川在加拿大多伦多当工程师。 一些同是张姓远亲的邻居们说起张国焘,无不抱着惋惜的口气说,这人哪,得意之时,千万不要忘形,他就是辉煌巅峰时开始忘乎所以,然后就一步错,步步错,犯下一系列重大的错误。 张国焘建党又叛党,逃到国民党这边后,很快没了利用价值被遗弃。1948年,张国焘先蒋介石一步逃到台湾,好不容易找个房子,后被“东南行政长官公署”强行征收。1949年冬天,狼狈不堪的张国焘只得迁居香港。生活来源主要靠长子教书,杨子烈又在买菜时不幸摔断盆骨,成了跛子,经济一度陷入困境之中。1958年10月,他主动与中共在香港的人员接触,表示愿意回国,为党做点事,毛泽东宽宏大量同意了,但要他写个悔过书,承认犯下的错误,张拉不下面子,没有同意。 一家人在香港坐吃山空,囊中羞涩,张国焘不得已求助在大陆的弟弟,便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弟弟张国杰,希望他能给予一些经济支持。可是张国杰收到信后,非常紧张,如果贸然和哥哥联系,在当时的形势下,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灾祸。思来想去,张国杰将信上交了当地派出所,也未给张国焘回信。同胞兄弟弄成这样,都是张国焘咎由自取。 张国焘没有收到弟弟回信,也断了这仅有的一点希望,加上有人建议到香港抓张国焘,他吓得移居到了加拿大多伦多市,和长子张海威住在一起。 1979年12月初,多伦多市大雪不止,张国焘转身时毯子掉在床下,自己无法拾起,想叫人也无人来助,暖气关闭,只有咬紧牙关受冻。12月3日5时起,他忽然呕吐两小时,最后昏迷去世,享年82岁,葬于多伦多市公墓。其妻杨子烈92岁故去,与张国焘合葬一起。 河南大卫生态鼠药集团董事长朱禾丰的女儿在加拿大上学,去看过张国焘墓,说:张国焘墓的方向始终是向着东南方向,向着中国,向着他的家乡山明村。万里之遥,故土难离,只是他到死也未了愿。 独自走在张家古宅,四处空荡,阴森压抑。萍乡雨多,天井湿滑,边沿条石上爬满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张国焘当年叛党之路上,也爬满了同样的“青苔”,他滑倒后再也没起来,且越滑越远,不想回头,直至坠入深渊。这左一间右一间的大大小小的屋子,如入八卦阵。张国焘或许从小受此影响,容易犯迷糊,格局太小。我曾去韶山看过,张家宅子前后亦有山,但没有“峰”,因而禁锢了张国焘之眼光,反而被这些小“山”所困,最终走投无路,至死未活个明白。 当年一大13个代表出了三个叛徒,其中一个是张国焘。毛泽东这个“土包子”成了党的领袖,只有他和董必武出席开国大典。 一个人不能没有信仰,一旦有了信仰,就有了方向,有了动力,即使是刀枪相逼、烈火炙烤,也不能轻易更改。 张国焘骑在高头大马上,感觉甚好,忘乎所以,目空一切,竟然将自己的信仰给颠掉了,再也没找回。倒是他的同胞弟弟张国庶,严刑拷打,气节如松,不惜牺牲生命,也不出卖组织。 天井雕花今犹在,满院唏嘘后人评。出了张家宅子,不由感叹连连。按理,山明村走出去的人该是心明眼亮,明辨是非,光明磊落,可北大深造过的张国焘却稀里糊涂,私欲太重,胸窄眼拙,给村里蒙羞,给张家丢人。
国破家亡挺身立党,有始却无终,已辩忠奸留史册;涛惊浪骇分道扬镳,将功难补过,非凭成败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