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最念旧的是我的父母,家里最宝贵的东西是我小时候学校里发的公家的床,那最值钱的就是公家发的裂了缝的八仙桌,还有那几个长方形的木头凳子,坐在上面不能动,稍微一转身,那凳子就呲牙咧嘴的喊疼。
记得家里的书架是黑黑的颜色,简简单单的几个横隔板,手摸到书架上有黏黏的感觉,好像刷的是桐油,一排排的全是书,印象最深的是巨大的资本论,好厚好厚。
还有反杜林论,费尔巴哈,以及基础物理,理论物理,神话书,竖版的线装书,俄语书,斑斑点点的有虫咬的痕迹……至今我的印象里书页都是黄黄的,很老旧的感觉,色彩极少,但内容极其丰富,那时候的书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爸妈对学校里发的硬板床感情尤其的深厚,那床头是木质的,横木条咯咯愣愣的顶着后背极不舒服,颜色也是黑的,极难看,可是爸妈就是舍不得这个破床!床上一半睡人,一半睡书,从来都是这样不曾改变!
我轻易不敢打扫卫生,家里每一个纸片都很珍贵。不能改变它们的位置,我老妈的话,我们乱有乱的章法,你一收拾我们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家里搬五宿舍,装修的风格是简欧,欧式的吊灯,手绘的油画,欧式大镜子加欧式衣柜。
唯独家里的床格愣眼珠子,我试探着跟妈妈商量:"我给你们买一个舒服的慕斯大床,床垫用硬一点的粽垫子,不会觉得太软,好不好?"
妈妈极不情愿的回了一句:"我们的床很好,不用换!你非要买,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给你扔掉,硬板床我们睡习惯了。"
那时候家里的八仙桌更是没有门的储物柜,下面放用粮本买来的一大堆地瓜,冬天里又是一大堆的白菜,萝卜……
念旧是老年人的通病,老爸只穿老旧的中山装,只带那一顶破八角帽,绝不改变风格,我买来新式衣服,老爸嗤之!抬头看我一眼,慢慢的说,我只穿中山装!衣服也不接,眼皮再不抬一下!
我的性格形成与妈妈的教育有关,要求极其严格,从来不表扬,也多无笑脸,却锤炼出我超强的抗压能力,越是难干的事情就越是不放弃!犟驴的很!
我跟老爸很少深谈,我表面的嘻嘻哈哈其骨子里的孤独像极了我的父亲,唯一的一次是老爸做手术我陪床,我们好好的打开心扉聊了一次,他提起了他的母校人大,提起了人大的老教授,提起了一个名人,张志新,他说她那个时候是个快乐的图书管理员!
老爸记忆力极好,他说那时候去商河出差,单位给一辆自行车,带上干粮就这样日夜兼程的骑着去,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童年里的点点滴滴老爸都有极其细致的描述。那老家傍晚的村头,斜阳沉重,空气金黄,那老房子里走出来的爷爷奶奶,那村边流淌的小河,像极了封存在画框里的老相片!
现在父母已经都离世了,我把所有的照片全部收起,封存,刻到心里!!
父母的死是一个洞,开始的时候如同烟头烫在秋裤内的一个洞,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内里的洞却越来越大。我小心翼翼地不惹这个洞,外面套上裤子遮住它,但是总是一不小心就碰上了,如同我食指上的一个伤口,不管怎么小心,总还是碰上了,还是那么的痛!
因为它就在你的身体上,如同爱恨一样无法回避! 这个洞无法缝补,也没有填充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看一次疼一次。
因为看的时候一定是当初烟头烫上去的悔恨、责怪和怀念。一定还有许多的后悔与无奈,后悔自己的忙碌没有多陪陪父母,还有无奈父母的倔犟与朴素,怎么就不让女儿给你们换个舒服的大床!
后记
我们怀念死去的亲人,我们人人都觉得别人会死,我却不会!
伦理学认为,其实死亡真的与我无关!
对于我们来说,死后的状态和出生之前的状态是完全对称的,都是我们不存在而已。出生前的状态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从来没担心过或者害怕自己出生之前那种不存在的状态。同样的,死亡之后的状态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也就不该担心或者害怕死亡之后的状态,这就叫“对称性论证”。
"伤害论证"更复杂一些。伤害之所以被称为“伤害”,必定是能够感觉到的,否则就谈不上伤害了。当我还活着的时候,死亡就没有到来,因此死亡显然不能伤害我;而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已经不存在了,也就不能感觉到任何东西了,所以死亡也不可能伤害到我。既然死亡不能给我造成任何伤害,我为什么要惧怕死亡呢?
关键是死亡过程的痛苦!
直面死亡,能让人意识到,我自己的人生和死亡一样,只属于我自己,而不是任何人,我应该为自己而活!
要拥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人生,爱、恨、情、仇,活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