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海珍珠（一）

一、     煤城

温暖的阳光普照着群山，这里曾经是一片森林的海洋。微风轻轻吹来，荡漾起这片海洋的层层波浪，在茂密的森林深处，这里曾经是一群群野兽和鸟儿的天堂。在人类还没有到来之前，这里曾经安宁神秘，这里曾经如诗如画，这里曾经有一个梦幻一般的童话世界。一排排一片片的树木生机勃勃地把所有的树枝都伸向蔚蓝的天空，似乎要把白云拥抱；一层层树叶和杂草之间开满了一簇簇的鲜花，鲜花散发着芬芳的清香；有的鸟儿在树杈上建房，有的鸟儿在草丛中做窝；岩石旁山洞里住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射下来，仿佛在大地上洒下来一把把的金色铜钱。多少年的新陈代谢，多少次的沉浮沧桑，这里的树木依然焕发着青春的活力，这里的动植物依然保持着原始的生态。

也曾经风和日丽，也曾经狂风暴雨，也曾经鸟语花香，也曾经天崩地裂。在一场剧烈的地壳运动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断裂。曾经茂密的森林突然被埋在了地下，曾经奔跑的动物，曾经飞翔的小鸟，曾经芬芳的青草，全部被埋在了地下，它们的生命就此进入一个黑暗世界，他们的青春从此在地下延续。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里又长满了青草，长满了树林，漫山遍野开满了鲜花，鸟儿又开始在树林里和草丛间歌唱。

人类的脚步开始向这里进发。最初，人们依山傍水，建房而居，只是为了生活。后来，人们的欲望越来越难以满足，他们开始进行所谓的开发。经过探测和挖掘，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原来被埋葬的森林，森林和各种动植物早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煤层。

这里要讲述的就是发生在煤城的故事。

一、     山中少年

时光会倒流，在我的心里时光就常常倒流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恍然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记忆开始的小山村。

我来自大山深处。

我的家住在半山腰里。山顶白云盘旋，山下碧水缠绕。山中树林茂密，林中鸟鸣啾啾。

自从我懂事起，就不停地割草砍柴，一只手提着锄头，一只手提着篮子。父亲在煤矿上打工，母亲在家务农。

母亲总是一遍遍地叮嘱我，小孩子在山路上走，一定要防备坏人。遇见人，就躲起来，他如果靠近你，你就大声喊。山里回声大，村里人听见，就会赶过去救你。母亲总是说，你一个小孩子，一定要小心。

每次我走在山路上，心里总有一些怯惧。但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害怕。穿越于山林之间，行走于田野之中，仿佛天生我与大山就融合在一起。

有时候，坐在山上的石板上，我常常望着天上的白云出神，有时候竟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朵云，仿佛在天上飞。有时候，树林里会突然飞起野鸟或者飞奔出野兔，把人吓得心怦怦直跳。有时候，会看到一只蝴蝶追另一只蝴蝶，从一片花丛飞到另一片花丛。有时候，也会采到蘑菇，或者捡到鸟蛋。我最喜欢的季节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整个山里简直就是一座大花园。红的，有大红、紫红、浅红、嫩红，白的有粉白、洁白、纯白，赤橙黄绿，五颜六色，即使是那些小不点的花儿，像小豆一样的花朵，也有一种好闻的清香。

有时候，为了壮胆，我就唱歌。自己随口瞎编的，想到哪里就唱到哪里。时间一长，倒把嗓子练得非常嘹亮。特别是经过山里的回音传送，有一种令人醉心的痴迷。无论是山花还是小鸟，无论是岩石还是野兔，都可以是我演唱的题目。山风将我的歌声插上翅膀，飞过山岩，飞过花丛，消散在鸟语花香的林荫里。

在山地里，锻炼了我的体力；在山花丛中，熏染了了我的心怀；在岩石旁，坚定了我的性格；在溪水边，滋润了我的深情。我像小白兔一样纯洁，我如梅花鹿一般灵巧，我像百灵鸟一样喜欢歌唱，我如小蜜蜂一样喜欢幻想。

我的童年，虽然贫穷，但很丰富；虽然寂寞，但很诗意；虽然落后，但很充实。

时光如白云一般飞逝。到我六岁上学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生计的关系，都到煤矿上去打工。母亲把姥姥接到我家里，从此我家三间房子里只有姥姥和我两个人住着。

二、姥娘

   我们家乡，把姥姥都叫姥娘。

我们邻居家有五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她们家每一顿饭都要吵架，原因是饭不够吃。老大名叫笙儿，老二名叫玉儿，老三名叫颖儿，老四名叫招儿，老五名叫接儿，看样子父母是比较偏爱儿子，可是命运偏偏作弄人，无论你如何着急地千方百计千呼万唤，就是没有儿子。她们家的老二玉儿和我年龄一样，我们两个经常一块玩。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揪着玉儿的小辫把玉儿打哭了，姥娘看见以后，先是抓了几块水果糖给了玉儿，然后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姥娘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越是穷人家的孩子越不能欺负，越是受苦人家的孩子越要帮助。你看，平时玉儿和你多好，你怎么能打她哪？以后我再看见你欺负玉儿，我绝对饶不了你！”说着在我的额头上气呼呼地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我看着姥娘生气的样子，低着头，半天不敢说话。

   那时候，家家户户日子都很艰难，能够吃饱穿暖就算很好的日子了，由于我的父母很早就在煤矿工作，所以我和姥娘并没有挨过饿。每次逢年过节走亲戚，有一些礼物和好吃的东西，姥姥总是留给我吃，而她自己从来都不舍得吃一口。每次姥娘去集镇上赶集赶会，总要花一毛钱买一个白面馍或者三个水煎包，那是当年很多小孩想吃吃不上的食物。每一次，我放学回来，姥娘把白面馍和包子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充满着感激和欣喜。当我把白面馍和包子给姥娘吃的时候，姥娘总是说：“老年人吃了长皱纹，小孩子吃了长个子。你吃吧，姥娘啥没吃过，俺不爱吃。”我非要让姥娘咬一口不行，姥娘就说：“你看这个孩子，才多大，就知道疼俺了。”听到姥娘夸我，我心里满是欢喜和得意。

   每天清晨，我还没有起床，姥娘已经扫了一堆树叶回来，并且烧火做好了早饭，而我总是迟迟不愿意起床，姥娘总是说：“再不起床，太阳公公都笑话你这个大小姐了！”而我还缠着姥娘，非要把棉衣棉裤都在炉子上烤一遍，我还要摸一摸，觉得热呼呼的，才起床吃饭。姥娘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又说：“你看人家都是文文静静的，哪像你这样子，哪里像个读书的孩子呀！”

   夏夜，望着满天的星星，在月光如辉的院子里，我会缠着姥娘给我讲故事，躺在姥娘怀里，像一只小船一样飘逸，姥娘则一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给我讲一些牛郎织女那样的民间故事。有时候我从梦中醒来，看看姥娘慈祥的面容，会一翻身又放心地睡去，而姥娘即使在熟睡的时候，也会伸出胳膊轻轻地搂住我，生怕我盖不好被子而受凉。

  由于玉儿家的生活艰苦，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闹得不可开交，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而姥娘从来不笑话人家。总是说：“人家孩子多，也不容易。”而且在我们家本来也不多余的情况下，经常将一些吃的用的接济给邻居。有时候，是一瓢面；有时候，家里父母亲不太穿的旧衣服，姥娘总是拿出来送给人家，并且说，“只要你不嫌弃不好，将就着给孩子改改穿吧！”

   姥娘不仅慈祥善良，而且爱替人主持公道，村里有时候家里吵架或者闹矛盾，很多人都愿意找姥娘倾诉，让姥娘给评评理。即使是村里最难缠的二流子，对姥娘也是敬畏三分。姥娘并不与那些二流子作对，而是经常劝慰那些老实人宽厚待人，她说：“即使是坏人，你也要把他当做好人待。”

姥娘也经常夸奖我的父亲、母亲和舅舅，有几次曾经说起他们很孝顺，非常自豪地对邻居几个老奶奶说：“看我，有三件棉袄哪！都是孩子们给我做的！”说实话，当时好多像姥娘那个年龄的老年人还真的没有。

  邻居有一家妇人，姓潘，人家都叫她潘大姐。这个人经常笑嘻嘻地给我们小孩子玩。有时候大冬天，我们都吃水缸里接的冰。要是叫玉儿她妈看见了，准是告诉姥姥，姥姥就会打我屁股，并且训斥不准吃。而潘大姐不仅不告诉姥姥，而且鼓励我们说：“吃得好，我看谁吃得多，比赛，我给你们计数，一、二、三”，谁知这时候玉儿头妈就走来了，立刻板起脸来，训斥我们几个小孩。潘大姐就说：“我说不叫他们吃，他们偏吃。”

潘大姐还专门逗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当她笑的时候，问我们：“这是哭还是笑哪？”我们说是“笑”，她就板起脸来说：“不对，这是哭！”当她再做出“笑”的表情时再问我们，我们就回答说是“哭！”她就很高兴的样子，奖励我们每个人一块一毛钱十一块的水果糖。同样的，当她做出“哭”的表情的时候，我们必须回答是“笑”，她才高兴。而且她经常教给我们算术，总是给老师讲的不一样，五个加五个不能等于十个，必须等于十一或者十二，答案越多越好，越错越好，回答的越是五花八门，她越高兴。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在一起玩踢毽子，踢着踢着因为谁踢的多，谁踢的少就争起来了。潘大姐在一旁就说：“我看你们谁的力气大，谁能打过谁。玉儿肯定打不过阔娃！”阔娃本身傻乎乎的，心眼不全，一听这话，阔娃二杆子脾气上来了，抓住玉儿就打。我和玉儿最好，当然不会看着玉儿挨打，就抱住阔娃的脖子，脚底下一绊，阔娃就摔了个嘴啃泥。玉儿骑在阔娃的肚子上，小拳头在阔娃身上乱捶，只不过三下五除二吧，阔娃就哇哇大哭起来。他一哭，就引来了阔娃他妈，孩子们都吓跑了。只剩下我和玉儿没有跑。潘大姐就对阔娃他妈说：“不让她们打，不让他们打，他们都不听。”

   后来姥娘听说了，并没有过多地责备我们，只是叫我们少到她家去玩。

   由于我经常和玉儿在一起玩，玉儿的妈妈有一次就求姥娘，想让玉儿住进我家里，我也正想和玉儿一起上学一起睡觉，恨不得抢先答应。姥娘想了想，说：“只要你们两口子放心，有什么不可以哪！”自从玉儿搬到我家里住以后，姥娘知道她们家啥都紧张，并没有叫他们家拿被子，而是把我们家最好的上面印着《红灯记》图案的被子给我们俩盖，而姥姥则是盖的旧被子。并且姥姥不止一次地叮嘱我：“可不能欺负玉儿。”姥娘每次再做好吃的东西的时候，总是给玉儿留一份。记得有一年冬天，舅舅和妗子来我们家走亲戚，我们家吃了一顿很难得的大肉饺子，虽然不很够吃，姥娘还是给玉儿留了一小碗，玉儿端起碗来吃的时候，忍不住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有一次母亲从煤矿上回家来，给我买了一对银手镯，亮晶晶的，闪闪发光，上面还刻着凤凰的花纹，我和玉儿都很喜欢。姥娘对母亲说：“你看这玉儿，和咱们家蕊儿就像一对双生的，我做主，把这银镯子一人一个，保佑他们长命百岁。”母亲就拉过玉儿在怀里，把一只银镯子给玉儿戴上。我们两个伸出小胳膊一比，玉儿的胳膊比我还白哪！

   母亲平时不爱多说话，但和姥娘在一起，则是有说不完的话题。那时候，每次母亲回来，都要和姥娘说上一整夜一整夜的话。两个人就像不是母女，倒像一对多年不见的朋友。我睡在她们两个中间，听着她们两个谈天说地，真觉得其乐融融，陶醉无比。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三、姥娘井

我家住在半山腰，背依青山，院子周围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四周是许许多多老辈人种植的巨大而古老的榆树、柳树、槐树、枣树和楝树。站在我家院子之外，向前望去，视野辽阔，远山如画。我家院子里有三棵大榆树，中间的大榆树上有一个喜鹊窝。每年都有喜鹊一窝窝的从喜鹊窝里孵出来，叽叽喳喳，像在祝福，像在拉家常。

姥娘经常捡一些石头回来，刚开始我并不明白姥娘要这些石头有什么用。后来在院子外边堆了一大堆，姥娘仍然在捡。有时候，我和玉儿、阔娃、二妮等几个小孩子放了学，也帮姥娘捡回来一些石头。

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姥娘捡这些石头干什么用。

我们那个小山村，虽然有二百多人口，却没有一口水井。多少年来，村里人吃水都要到山坡下的小河里挑水吃。山下的小河距离我们的山村有一里多路，成年人挑水都很吃力，更不用说老年人和孩子们了。每逢下雨刮风的天气，村里人家没有存水的，吃水就很困难。好多老奶奶吃水总是用一个小陶罐提水。有时候，青壮年人看到了，虽然会帮忙挑一担水，但那毕竟不是长法。

在我家院子外东边的一条小沟里，有一个很小的清泉。那里每一天都会流出一些水来，所以那条小沟里长满了青草。

有一次，母亲从煤矿回来，给姥娘带来了一些钱。其实父母亲每次回来都会给姥娘钱的。姥娘把这些钱积攒起来，都用一块红绸布包着。那一天姥娘很高兴，叫母亲从几十里外请来了一个打井的人，就在那条小沟里的清泉处让人打了一口井。由于村里的青壮劳力大都出去打工挣钱了，所以村里大部分只剩下些妇女和孩子。姥娘带领着母亲等几个妇女，我和玉儿等一群孩子，把那些姥娘原来捡的石头运过来，那个打井的人就把水井砌起来，并把水井周围垫出了一块平地。水井建在清泉之上，清泉里的水清幽幽的的，不仅清凉，而且淡淡的有一丝甜味。打井所用的石头就是姥娘平时捡的那一堆石头，打井所用的钱就是姥娘平时舍不得花的零花钱。当水井建成的那一天，村子里大人小孩都跑过来看，大家七嘴八舌地称赞姥娘有眼光有魄力。我们孩子们在我家院子外边又蹦又跳，又唱又叫，后来玉儿出主意说：“咱们给水井起个名字吧！”几个小孩都说我学习好而且字写得好，就叫我给水井起名字。我脱口而出说：“这水井是我姥娘操心建的，就叫姥娘井吧”，几个小孩都表示赞同，而且找来了墨汁和毛笔，让我在一块比较平整而且显著的石头上写下了三个大字“姥娘井”。村里的大人们看见我写的还不错，有人就拿来铁锤和錾子，让那个打井的人把我写的那三个字刻出来，并且写上了年月日以示纪念。当时的我别提有多得意了！多年以后，当我回到故乡再也见不到姥娘的身影，再看到“姥娘井”那三个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姥娘疼爱我的一幕幕往事，那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哗哗地流淌不止。

四、向阳花

记忆中，父亲一直在煤矿工作。母亲则一边照顾老人，一边抚养着我，一边操劳着地里的农活。即使是最艰难的岁月，母亲总是用自己的勤劳和坚韧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家院子很大，最前边是三棵大榆树，高高的树杈上有一只喜鹊窝。每天清晨，阳光初照，喜鹊就在这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小的时候，也曾经要把这个喜鹊窝掏掉，被姥娘制止了。姥娘说，喜鹊是一种吉利的鸟，它们住在哪里，哪里风水就好。

大榆树下有一片空地，一直闲着没有什么用处。母亲在劳作之余，就把这一片空地翻起，然后施肥，在姥娘的帮助下，两个人把这块地变成了一块美丽的小菜园。

在我心中，向阳花一直是非常美丽的花，也是一种非常神圣的花。每一次看到向阳花，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母亲。

那一年，母亲在菜园里种上了向日葵和梅豆角。没过几天，土壤里悄悄地冒出来一个像豆芽一样头顶瓜子皮的两瓣嫩芽，接着又有几棵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不几天几十颗嫩芽都甩掉了瓜子皮，长成了绿油油的幼苗。那向日葵仿佛是水做的骨肉，茁壮得令人惊喜令人吃惊，一天一个样，旺盛得就像一棵棵大树，满载着神奇，满载着希望，充满着生机，蓬勃地拼命向上。不久那些梅豆角也开始发芽，渐渐地长了枝蔓，她却是沿着向日葵的杆往上爬，母亲和姥姥就给梅豆角插了好多树枝，给她搭上了向上爬的架子。那向日葵却丝毫也不理会梅豆角的纠缠，一个劲地向上，挺拔向上。阳光轻柔地洒进院子，那些向日葵总是面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像是期待，像是守望，然后一整天就随着太阳的脚步，太阳走到哪里，她们的目光就注视着哪里，寸步不离，形影相依。没有多久，向日葵开始有了花蕾，渐渐地成了花苞。再往后不几天花就开了。这开出的花就是向阳花。向阳花的花托很大，渐渐地成了花盘。花蕊是深黄色的，花瓣是金黄色的，非常的丰硕，非常的饱满，非常的美丽。当梅豆角也开出紫色的小花的时候，向阳花已经开始孕育瓜子了。

那时候，蜜蜂轻轻地飞来采蜜，蝴蝶追逐着飞来嬉戏，成群的麻雀在树丛中歌唱，画眉鸟和喜鹊有时候也躲在花荫下憩息。向阳花仍然是向着太阳，虽然悄无声息，却是坚定不移。没有多长时间，向阳花纠结出了丰收的果实。一盘盘丰满的瓜子在向阳花的花盘里整齐地排列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那碧绿旺盛的青春，那金黄灿烂的花朵，那饱满丰硕的果实，是向阳花最精彩的绽放和最无私的奉献。那一年，许多路过我家的农民看到我母亲种的盛开着美丽的向阳花的向日葵，总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姥姥和母亲又都是热情好客而且非常大方的人，她们总是对他们热情招待，不仅好茶，而且好烟，最后还要摘下一盘美丽饱满的向日葵让他们带回家去，说是给孩子们尝一尝，高兴得那些农民总是合不拢嘴。

向阳花就是这样的花，从出生到成长最后到成熟，总是给人以活力，给人以美丽，给人以奉献，却从来不去索取。正如有一位诗人说的那样，与人无争，静静地开放。我要在这后面再加上两句，就是：一生无怨无悔，充满着花香和温馨。           

母亲一辈子都不爱多说话，虽然二十多年都不在老家生活，但村民们每次谈起母亲，总是充满敬意。二十多年后，母亲回老家的时候，全村人都来看望母亲。在农村，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妇女；到了煤矿，母亲是一位朴实的家属；进了城市，母亲是一位善良的老人；再回故乡，母亲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真诚始终如一的热情一生无悔的善良默默无闻的忠贞。村里人敬重母亲的不是权力，不是金钱，而是母亲高尚的人品。

所以，我一想起向日葵和向阳花，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母亲。

五、母亲

自从母亲离开故乡之后，我的脑海里常常涌起对母亲的深切思念。梦里，我一次次的梦见母亲。白天，在学校里，我的思绪会莫名其妙地飞向远方，想象着和父母亲见面的情景。回到家里，望着已经满头白发的姥娘，我也会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姥娘越是疼爱我，我越是想念母亲。每次我想起母亲，内心里涌起的感情不仅有无限的感恩，而且充满着无比的温暖。
     我把母亲比做什么哪？正如树上有一窝小鸟，小鸟长大后，展翅高飞了，那棵大树还在坚守。这远走高飞的小鸟就是子女，这在故乡坚守的大树就是母亲。无论何时小鸟归来，母亲都用温暖的胸怀拥抱她的子女；无论小鸟飞的多远，背后总有母亲一颗牵挂的心。春天来了，花花草草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冬天到了，万物萧条，草木凋零。无论是百花争艳，还是一片荒芜，大地总是厚德载物、默默无语。这花花草草就是子女，这一方故土就是母亲。无论你春风得意，无论你一贫如洗，母亲从不放弃，从不抱怨，总是尽心尽力，倾情付出。在希望的田野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庄稼，母亲就那稻谷，虽然果实累累，累弯了腰，但是从不骄傲，也毫无怨言。春天，母亲就如那久旱大地流淌的甘泉；冬季，母亲就像那洁白盛开的棉花，带给我们无比的温暖。
      她是一个非常内向非常敏感非常善良非常诚实的人。年轻时由于我的姥爷兄弟两家六个儿子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所以我母亲自幼就是她们家里的掌上明珠。我母亲一辈子与世无争，每次有了好吃的或者好穿的，总是顾了老人顾了孩子顾了丈夫，直到最后才想到她自己。在那些缺吃少穿的艰苦岁月里，母亲用她的默默奉献苦苦经营着我们的家。即使在最黑暗最艰难的年月里，她从来不让老人作难，从来不让孩子受委屈。记得那一年她在矿上干临时工，辛苦了一年，单位里发了两块的确良布，母亲给我们全家六口人中的五口人都做了新衣服，唯独到了她自己，仍然是一身旧衣服过新年。父亲要给她去买一件衣服，母亲笑着说：“只要大人孩子都好好的，比啥都强。我穿不穿新衣服有啥！”
      艰苦岁月里，母亲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等到日子稍稍好了一些，母亲总是把多余的一点东西送给亲戚和穷人。凡是我老家是亲戚，母亲看到人家穷，只要我家里有，总是悄悄地给亲戚送去或者寄去。就是我在矿上的许多同学，母亲也都真心实意地疼爱他们。有一次，母亲从煤矿上回来，带回来一整箱带鱼。那时候，我们整个山村里的人也没有人吃过带鱼。母亲把几条鱼留给舅舅他们，剩下的一家一条，全部送给了村里的人。实际上，母亲和父亲在煤矿上生活也很艰苦，可是，她总是很有心，只要有机会，总是关心故乡的亲人和老人孩子。只要母亲能够做到，她从来不让姥娘作难，从来不让孩子受冻受饿。有一次，母亲回来看我，省吃俭用给我买了一对银镯子，当姥娘说，把一只镯子送给村里邻居玉儿的时候，母亲想都没想，就一只给了玉儿，一只给我戴上。

母亲对别人总是很大方，对自己总是节衣缩食，能省就省。姥娘总是很关心地心疼她。有一次，姥娘用自己节省的钱，给母亲买了一件很漂亮的衣服，母亲穿上很合身。可是当母亲看到我最小的妗子过年没有新衣服的时候，母亲就把这件衣服给了我妗子。我一共有五个舅舅，舅舅家的妗子和表哥表姐表妹没有一个不尊重母亲的，因为母亲从来都没有忘了他们，无论走了多远，无论离开多久，始终都牵挂着他们。记得有一次母亲半夜里和姥娘聊天，说起勤俭与大方的事情，母亲说，要省从自己身上省，要大方对待别人要大方。与人相处，不能斤斤计较。有时候，东西上吃亏，人心却是温暖的；有时候，好像占了便宜，心理上却于心不忍。特别是看见穷人受苦，我觉得就像自己受苦。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给人吵过架。但母亲内心却十分敏感，而且十分要强。她宁可自己多劳累、多受苦，也不愿意让别人说一句闲话。母亲还是一个十分内秀的人，那时候我母亲画出的鞋样子或者花卉，村里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愿意跟着母亲学。母亲也爱唱歌，但她从来不在生人跟前唱。每次在山里田间，只有我在跟前的时候，母亲的歌声仿佛从山涧流出的清泉，清凌凌，甜丝丝，既细腻又清脆，既嘹亮又自然，听得我心儿都醉了。

有一次我们班里写作文，说起母亲像什么，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家院子里的那三棵大榆树。我就给同学们说，我的母亲就像一棵大榆树，枝枝叶叶都有一股清香。事实上，母亲是深山幽谷里的一朵充满芬芳的玉兰，心地纯洁，花香清新，善良无比。

六、山地之春

童年岁月，我是和大山一起成长的。

我们家乡的小山村，背后是山，前方是山，远望仍然是山。

虽然四周都是山，但我的童年和少年却是和山花一直相伴。

冬天意犹未尽，乍暖还寒；往事回味无穷，余波荡漾；迎春花还在左右徘徊，不想离去；春风已经含羞启程，带着春天的生机，迈着轻盈的脚步，穿着五彩缤纷的梦幻衣裙，踏着黎明之时的晨雾，撒着晶莹透明的清露，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百花芳香，从南方到北方，把大地一片片的染绿。当春天走到我们山里的时候，整个群山就像沸腾了一样，山里的孩子就像山里的梅花鹿和草原上的小白羊，欢快地跳跃、奔跑、游戏、歌唱。

   小船像清风在河里一样划过，粉碎了已经开始融化的薄冰；燕子像思归的游子，满怀对故乡的思恋，又从远方飞回；鸡啼鸟鸣、犬吠风声、小河流水、人欢马叫汇成了一曲天人合一的和谐音乐，不仅春暖花开、香飘四溢，而且花红柳绿、姹紫嫣红；不仅花明柳暗、千回百转，而且滋润心灵，荡气回肠。杏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桃花开了，开得鲜艳妩媚。丁香花，带着淡淡的忧愁；黄刺玫，绽放得自由自在。思绪像蓝天上的白云，随着春风自由的翱翔。希望像露出土层的春芽，不仅活力十足，而且魅力无穷。日历一页页地向前翻动，小河沿着山涧或者河床向大海的方向流淌。

   山里的绿色，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不仅充满神秘的绿色，而且魅力无穷，不仅把大地上的生命浸润得清脆欲滴，而且为它们注入了激情，注入了梦想，充满了迎接未来风雨的生机和力量。

   如果我把寒冬比作一位严厉的父亲，秋天比作辛勤而慈祥的母亲，那么夏天则是一位热情奔放的小伙，春天则是一位含羞而纯情的少女。这少女既单纯又活泼，既青春又美丽，既有五颜六色的梦想，也怀着流光溢彩的希望。她从夜幕里悄然降临，她从黎明之后的晨曦中飘然而至；她踏着大海的浪花而来，她乘着轻柔的微风而来，她披着百花的羽衣而来，她播洒着生命的种子而来。她走过山川，山川生机一片；她走过大地，大地万物复苏；她穿过河流，河流冰雪消融；她跨过高原，高原郁郁葱葱。

  蜂蝶为她跳舞，百鸟为她歌唱，草原为她碧绿，百花因她绽放。

  我站在寒冬里，春天就在我心底；我立于高山上，春天就在山脚下；我身陷荆棘，春天给我给你力量；我被黑暗包围，春天给我指明光明的方向；我处于黄昏，春天则彩霞满天；我身在黎明，她给我初升的朝阳。

   春天是一幅天然的图画，春天是一首自然的诗歌，春天是一部青春与生命的经典名著，春天是一曲激情梦想与热情火焰交织的优美旋律。

  我常常流连于白雪的高洁，缠绵于梅花的幽香，也会还躲在舒适的温床上想起花香，有时候还会在漫漫长夜里轻轻哼唱，每次当我从睡梦里醒来，听着院子周围的山风和鸟鸣，闻着山里飘来的各种花香，我的心就像一只航行于云端的小船，仿佛在天上飞。山里的春天就像一位坚守誓言永不变心的恋人，喜欢你，依恋你，包围着你，拥抱着你。

   山泉从山涧叮咚而来，细雨从江南丝丝飘洒，树叶在轻风里哗哗拍手，小鸟在花木林间啾啾鸣唱，热血在天地间抒写着最激动人心的诗篇，生命在热情与豪情里演奏着最奋发的乐章。

那些山花，不因风雨侵袭而失去活力，不因人的喜好就改变颜色，而是风雨无阻，不该坚韧，不畏强势，不屈不挠，当春发生，精彩纷呈。无论是迎春花、苦菜花，榆钱，还是杨花、柳絮、丁香，还有那些刺玫、玫瑰、山丹丹、马兰花，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不点的野花，都有一种令我着迷醉心的清香。即使是野葡萄、野草莓、苍耳、马萢，也令人恋恋不舍。我是那么的喜欢花儿，不仅沿着山路观赏，而且走进她们、关心她们、爱护她们。在我少年的心思里，竟然常常为一树好花的凋零而惆怅失意。我总觉得，花儿也像人一样，充满感情，充满灵性，也有喜怒哀乐，也会高兴，也会忧愁。

   我的忧愁不仅是花儿和鸟儿，我的忧愁其实常常是在远方，是在山外之山的煤矿上，因为从六岁开始，我的母亲就离开了故乡，跟随者父亲在远方的煤矿上工作。

七、童年趣事

在山里，我割过草、砍过柴、捡过蘑菇，掏过鸟窝、捉过野兔，捅过马蜂窝，钻过冰洞，下过峡谷，最令我难忘的是在山花盛开的季节，在像海洋一般的山花间追逐蜻蜓和蝴蝶。我曾经捉过不少蝴蝶，有的五彩斑斓，像手掌那么大的都有。有一次捉蝴蝶的时候，被姥娘看见了，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让我把那些活着能飞的蝴蝶都放了。姥娘说：“她们虽然小，都是生命。要知道，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天地造化，千万不能糟蹋。你知道吗？这些蝴蝶，都是有灵性的生命。”姥娘于是给我讲了一个蝴蝶报恩的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出远门，遇见一条河，河水里飘着许多即将被淹死的蝴蝶。这个人动了恻隐之心，就用树枝把这些水里的蝴蝶都捞上来，放在岸边晾干，这些蝴蝶晒干了身上的水，就飞走了。后来有一年这个人又路过这里，而且遇见了山洪暴发，这个人被洪水卷进了浪潮里。正在生命垂危之际，一大批蝴蝶遮天蔽日，扑到水里，为这个人铺成了一座美丽的彩虹一般的桥。这个人轻轻松松地踩着蝴蝶架起的桥安然过了河。姥娘还给我讲了一个凄美的民间故事，那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从那以后，我总是望着山间花海里迎风飞来飞去的美丽蝴蝶，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无限的敬意。

清晨，山村的雄鸡一声长啼，宣告了新的一天的开始。当你走进大山的怀抱，你听吧，那些山鸡叽叽咕咕不知道传播一些什么好消息，喜鹊早已经在枝头叽叽喳喳报喜，麻雀一大群一大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她们自己的家长里短。黄莺在林荫里谈情说爱，黄鹂在花丛里演唱着大自然的美丽。偶然从草丛中穿越小路的梅花鹿和小动物会把人吓一跳，事实上这些小动物也对人类充满了好奇。它们总是跑到不远处，回过头来用一种友善的目光看着我。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它们抱在怀里。

下雨之后，古树底下或者小河边、岩石旁会有一批新鲜的蘑菇钻出来，而且在那铺满小草的土地上会有很多地软，我们很多小姑娘就三三两两地去捡蘑菇、拾地软，每次回来，姥娘或者母亲就会给我做一道很好喝的蘑菇汤，还要包一顿地软包子。那个年代，物质匮乏，但生活的情趣自然朴实，即使是吃一顿简单的地软包子，也让人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在我的小小百宝箱里，有不少是在山里五彩池里捡来的美丽的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有的晶莹透亮像美玉，有的闪闪发光像宝石，有的层次分明像菜花，有的意境有甚如古画，有的圆溜溜像一粒粒豌豆，有的斑斑点点像一朵朵精雕细琢的石头花。它们并不值钱，但弥足珍贵，在我心里它们就是宝石。它们都是哪里来的哪？我常常好奇地望着这些鹅卵石，静静地发呆。

在山后有一条溪流，在一片乱石堆积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池塘。水很浅，浅的透明，里面有一群野生的小鱼，仿佛在水面上漂浮着，悠闲而自得。可是当有人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会飞快地游向远方，或者沉在水底。水底是一个神秘的世界，里面不仅有青蛙和蝌蚪，也有蚊子的幼虫，也有蜻蜓的种子，还有水托车一类的水底生物。最令我好奇的就是那些水底的鹅卵石，它们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它们变得既光滑又可爱，既古朴又有深意，有的红如红豆，有的亮如水晶，有的黑如墨玉，有的杂色相间。每一颗都有独特的风貌，精致一些的，令人爱不释手。每一次，我去那个池塘，都要捡几颗，时间长了，我的百宝箱里竟然有上百颗之多哪！我们几个小姑娘，闲暇的时候，坐在石头上，把脚丫伸进不冷不热的水里，有时候谈天说地，有时候放开嗓子歌唱，加上山谷回音，真的就像一部交响曲哩！

八、开往远方的列车

山村不远，有一个小小的火车站。站在小山村，可以听见火车轰隆隆开来开去的声音，也可以看见那载满游客的绿色长龙在蜿蜒的火车道上远行的画面。记不清有多少次，我的目光一直追随这绿色火车的身影直到消失，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期盼着那绿色的火车从远方归来。因为我的父母亲会从这个小小的火车站离我而去，因为我的父母亲会从这小小的火车站满载而归。每一次的归来，都会给我带来无比的惊喜和温暖，每一次的离去都让我恋恋不舍而伤心失意。在我童年的许多日子里，父母是我心中的旗帜和希望，而那开往远方的列车则会像梦幻一样将我的希望载向远方。

无论是父亲回来或者母亲回来，我们的小山村都会想春风吹过一样，村民们像迎接远道而来的亲戚，热情的脸上像盛开的鲜花，言谈举止间充满了尊重和敬意。父亲和母亲总是拿出许多我们那个小山村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礼物，比如核桃、比如白糖、比如米花糕之类的东西，热情地用茶水和好烟迎接他们，临走给他们每家一份礼物，让他们给自己家的孩子带去。村长和书记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架子，他们生活和普通百姓一样，说话和普通百姓一样，和我的父母亲在一起也和普通百姓一样，有时候，村里边有什么事情，总要给父母亲商量。遇见比如灌溉打井、修建学校或者修建公路一类的事情，还要向我的父母亲借钱。父母亲省吃俭用节省的钱，有一部分也会无偿地捐赠给我们村里。

村里有很多人出去闯，但像我的父母亲那样大方、那样舍得、那样一直对全村人都很善良的人并不多。有的人稍微一有钱，就变得趾高气扬，谁也不认识了。有的人出去当个芝麻大的小官，回到家乡就一副不可一世的做派，村里人其实还看不起他们。山里人有山里人的朴实，山里人有山里人的信念，山里人评价人不是看你多有钱或者当了多大的官，而是看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品格。

好多村里的老年人都没有坐过火车，他们远远地望着，像望着一条怪物。他们想象很丰富，总想着山外还是山，山外的什么城市也和山里人一样，只不过人多罢了。许多年轻人都有一个梦，长大了坐火车去远方。远方是哪里，北京还是上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梦想在远方。

突然有一天，父亲从外地寄信回来，要我和姥娘一起到煤矿上去。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又激动又难过。激动的是可以见到整天难以见到的父母亲了，难过的是将要和整天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小伙伴们分离。消息传得很快，同学们都知道我要去父母的身边了，有的给我送一本童话书，有的送给我日记本，有的送给我文具盒，有的给我送小手绢。那时候的我骄傲的像个小公主，穿着美丽的衣裳，像要去远方旅行。

村里人给我家送的有花生，有大枣，有粉条，有芝麻小磨香油等等不一而足。我和小玉恋恋不舍，说了很多话，总还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已经快到冬天了，天气渐渐变冷，我就把我很喜欢的一件棉袄给了小玉。小玉家里穷，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就给了我几块她自己当做宝贝我也当做宝贝的五彩石。

离开之前，我和姥娘又去六个舅舅家走了一趟亲戚。那些舅舅对我都很好，表哥和表姐都对我恋恋不舍。最令我难忘的是我的两个表妹。她们那个时候才五六岁吧，竟然那么懂事，那么知道心疼人，家里煮了几个鸡蛋，本来给她们两个一人一个，她们俩都不舍得吃，先是给我，我不要，因为我已经吃了两个。后来她们就偷偷装在我的包里，直到回到我家，才发现包里还有两个煮熟的鸡蛋，就是两个小小的表妹给我的。她们的品格正像她们的父母，我和姥娘每一次去走亲戚，舅舅都是把最好吃的给我们，他吃最差的。说起舅舅们，我最尊敬的是四舅和五舅，在最炎热的夏季，他们两个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西瓜隔了十来里路，步行走着送到我家；在大过年的春节的大清早，我和姥娘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了十来里路，用一层层毛巾包起来把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了我和姥娘面前。当时的情景，现在时隔几十年想起来，仍然让我记忆犹新，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又如涌出的泉水，把我拉回那个贫穷而善良的年代，让我想念他们、怀念他们。

终于到了临行的日子。村里很多人把我和姥娘送上了火车。随着汽笛一声长鸣，火车轰隆隆开向远方。那时候，我的心也飞向了远方。

九、鳌背山传奇

我和姥娘坐上火车之后，不知道穿越了多少隧道，也不知跨越了多少山川，经过了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火车像一条绿色的长龙，把我们送到了父母亲所在的煤矿。一下火车，我和姥娘又一次被群山包围。父亲所在单位的工友，将我们送到了父母亲居住的地方。就是我父亲和工友们自己背依山势开挖的一处两间窑洞。从来没有住过窑洞的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一下子见到了父母亲和两个妹妹，我的心里激动又高兴。两个妹妹虽然很小，都很懂事，对姥娘很尊敬。刚开始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不一会儿就和我熟悉了。她们两个给我讲了许许多多煤矿上山里的许多传说。母亲和姥娘亲切的拉家常，父亲下班回来，对我和姥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情。父亲和母亲告诉我，在我来到之前，就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学校的班级。天亮之后，父亲领着我在煤矿的四周全部转了一遍，而且给我和姥娘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母亲更是跑前跑后，家里的一张小桌子上都是母亲做的好烦好菜。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情不自禁地眼睛里流淌着心疼的眼泪。母亲和姥娘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父亲上下班时候，也高兴地唱着旋律优美的小曲。

父亲所在的这座煤矿的前身是一座凤凰山。传说这里一年四季林木茂盛，水草丰美，物产丰富，鲜花遍野，是传说中凤凰在这里居住的地方。后来因为妖魔作乱，豺狼横行，乌龟成精，天下大乱，致使民不聊生。成群的西北狼流窜到这座凤凰山，它们咬死了许多善良的山民，杀害了许多食草而弱小的动物。金色的凤凰斗不过成群的西北狼，只有展翅东南飞，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由于有茂密的森林和充足的水草，虽然很多山民都逃离别处，但由于有丰富的动物资源，西北狼在这里得以大量繁殖。西北狼又和乌海里的大海龟老鳌做朋友，它们狼狈为奸，为害一方。由于它们的暴行惊动了天上的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既派后羿带了天兵天将来到人间卓尼追捕西北狼精和乌龟精。后羿不负众望，用神箭射死了西北狼精。那乌龟精急忙向南逃窜，后羿一箭射去，射中乌龟精脊背，将乌龟精定在了凤凰山的南端。虽然西北狼精被射死了，但还有许多西北狼仍然在山林里躲藏，时不时地伤害山民，有时候竟然将山里居民的孩子叼走吃了。山民们朴实，就把这凤凰山改成狼吃娃。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觉得“狼吃娃”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就逐渐经过文人的加工，变成了如今的王石凹。而那个被定住了的乌龟精，则缩着乌龟头，只露着乌龟背，人们就把那座山成为鳌背山。王石凹煤矿周围还有军台岭、野鸡岭、苟村、庞家河、陈家山等等，都有神奇的传说。据史书记载，此地庞家河原来的螃蟹丰富，本来被成为螃蟹河，后来当地人住的多了，都改姓庞，于是年月久远，就变成了今天的庞家河。王石凹煤矿后边的那个苟村，史书也有记载，原来那里十分干旱，村民吃水很困难。有一天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上山打柴，回归途中，看见一只大黑狗在一个地方扒了一个坑，里面就流出水来，老大爷急忙呼喊村民，大伙一起行动，在那里打出了一口清泉一般的水井。人们为了纪念那只大黑狗，都把它称为神狗，村名也因此改为狗儿村。后来经过演化，成了如今的苟村。苟村依山朝阳，实为风水宝地，因为人杰地灵，当地还出过不少大人物哩。由于缺少文字记载，这些大人物逐渐被历史的尘埃淹没。只是可惜了王石凹这地方了，原来其实是一座凤凰山。凤凰虽然远走高飞了，但是这里因为居住过凤凰，所以地下隐藏了丰富的煤炭资源，这又被今日的文人们称为地下的“火凤凰”。

早在三百多年前，这里就发现有煤炭资源。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一直没有开采。但贪心的人总是怀着一种暴富的心理，千方百计想把它占为己有。多少年来，那些地主恶霸不知道暗地里动了多少心机，也不知道因为勾心斗角死伤了多少人，一直都没有大规模挖掘。直到一百多年前，当地的地主才勾结军阀和地痞一起雇用外地贫民进行采掘。当时条件非常落后，据记载，每一班矿工下到井底必须挖煤七天以上，才倒一次班。甚至有黑心矿主竟然让矿工在井下挖煤三十五天，才让倒班。矿工死亡无数。王石凹旁边曾经有一个“霸王窑”，据统计那里死亡的矿工达到三万多人，被人们恐惧地称为“万人坑”。由于矿主作恶多端，人们对之恨之入骨。解放前夕，矿工们在共产党领导下，团结起来，对那些罪大恶极的矿主和狗腿子进行了无情的镇压。这正是：自古争斗皆为利，多行不义必自毙。

解放后，国家一五计划决定投资上马重点煤矿工程王石凹煤矿，由原苏联设计援建，我国科研人员参与，于是一座规模宏伟的王石凹煤矿在群山的怀抱里拔地而起。来自五湖四海的煤矿工人原来都是贫苦的农民，他们不畏艰难，历尽艰辛，从无到有，为王石凹煤矿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巨大贡献。

在家里玩了两天，我就缠着父亲要去上学，于是父亲就领着我去报名。

十、深深的父爱

从前的幸福就像开在心田里的玫瑰，温暖的慈爱就如那一片片芬芳馥郁的花瓣，岁月的风雨无情地将那所有的花瓣一片片凋落，温馨的回忆于是在某些辗转反侧的夜里变成了一根根钻心刺骨的玫瑰花刺，既让我想回到从前，却又不堪回首，既无限留恋，却又泪水涟涟。

我是骑着我的父亲的脖子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模糊记忆里，母亲总是不让父亲过分地逗我，慈祥的母亲害怕父亲粗壮有力的大手碰疼了我、摔伤了我、惹哭了我。然而父亲却任性地用各种各样既陌生又好奇的方法陪我玩、逗我乐，教我说一个个新奇的字。至今我仍然非常清晰地记得父亲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摇着我的手，一遍遍地教我对着他的同事说：“欢迎，欢迎！”、“再见，再见！”母亲一遍遍地阻止父亲，嗔怪父亲鲁莽不小心，我知道他们都是出于特别的爱我，而父亲总是不以为然。然而有一次，父亲在逗我玩时，我高兴地猛地一蹦，挣脱了父亲的双手，一头撞在家里的铁皮水桶的沿子上，水桶的畔子把我的额头划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这一下可把母亲气坏了，她一直把父亲责怪了好长时间。但父亲对我的疼爱丝毫没有改变。

我记得父母亲给我买的第一个我最喜欢的玩具是一个绿色的香蕉形状的口琴。我到现在仍然时时想起那时候父亲抱着我，母亲吹一下，然后叫我吹的情景。那神奇的一个个小孔，仿佛一扇扇关着音乐仙子的大门，仿佛把我带到了一个瑰丽的仙境。跟着父亲，我认识了矿山，认识了山里的许多树，许多花，许多草。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山里打柴，给我捉到了一只不知道名字的小鸟，父母亲和我都非常喜欢，精心喂养了好长时间，直到训练得那鸟飞出去又总是飞回到我的肩头或者手上。后来那小鸟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我伤心了很长时间。我请求父亲再给我捉一只，父亲也答应了，可是由于在煤矿上班，有时是因为没有时间，有时是有时间却再也碰不到那样的小鸟了，我再次养小鸟的愿望没有实现。

自从我跟着姥娘回了老家农村，我对父亲就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思念。父亲每次探亲，总是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我最喜欢的连环画书。当父亲和那些我们老家的乡亲们畅谈的时候，而我却和小伙伴们去玩游戏、看连环画去了。父亲没有上过学，但在煤矿工作中不仅学会了写信，而且可以阅读许多长篇小说。父亲爱唱歌，爱听戏，爱看电影，我到现在仍然喜欢京剧、豫剧、曲剧、秦腔、黄梅戏、越剧等都是受他的影响。每次父亲晚上要想休息，我总是缠着他讲故事，什么聊斋、岳飞、杨家将、大八义、小八义等等。到我上初中，父母亲把我接到矿上，父亲给我订阅了《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英语学习》等刊物，另外还给我从单位拿来许多报纸，还给我买了好多杂志。我总是缠着父亲要报纸，后来有一天我跟着他去单位要，我才知道父亲是多么不容易。因为父亲是一位老实的工人，在拿报纸时总是像向机关干部乞讨一样，我的心深深的受了伤，我害怕因为我的行为伤害父亲的尊严，从此我再也不向他要报纸了。父亲办了借书证，先是自己借了，我们一起看，后来他领着我认识了图书馆的阿姨，我自己也可以去借。那时候是一段极为美丽的时光。每天下午放学以后，我和七八个同学一起到图书馆，我借书，看杂志，读报，他们在那里玩。

我并不了解父亲工作的辛苦，但我对父亲有一种无比的热爱和依恋。有一次母亲回了老家，半夜醒来，发现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就非常担心他的安全。一个人在半夜起来，路灯下站在山上的绞车道边，看着一趟趟来回交错的绞车，盼望着他早点回来。我看着向上运行的绞车，希望有一个奇迹发生，想着他就在这一趟车里，然而一次次的失望，后来不知道几点钟，我回家睡着了，等我醒来，床头放着父亲夜班舍不得吃的肉夹馍。看着肉夹馍，看着父亲，我突然想哭了，我的泪水像受了深深的委屈，不自觉地哗哗流了下来。我在整个上中学的阶段，几乎每一天一觉醒来，床头总是放着父亲上班时舍不得吃的一个肉夹馍。这足以说明父亲是多么疼爱我。

我的姥娘来了以后，家里住房非常紧张，但父母亲专门给姥娘收拾了一间窑洞，让姥娘和我大妹妹一起住。虽然那时候物质极为匮乏，但父母亲从来不让姥娘难过，从来都让子女穿得干干净净的。父亲对姥娘十分尊敬，从来不给姥娘顶嘴。而且每次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是恭恭敬敬地把第一碗饭端给姥娘吃。

父亲在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父亲在十五岁时候，就一个人离开故乡到了青海，后来又到了甘肃，据父亲当年回忆，他是跟着许多老家人一起去甘肃支边的，生活条件极为艰苦。由于父亲年龄小，人很勤快，很多年龄比较大的老乡都喜欢父亲的为人，并且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照顾父亲。几经辗转，父亲被安排到了当时国家的重点工程王石凹煤矿的建设中，时间大约是一九五七年。从此，父亲就扎根矿山，一干就是三十五年，直到他遭遇事故突然去世。

我和姥娘来到煤矿上的时候，正是父亲年富力强的时候。父亲从事的工作虽然艰苦，但从他的歌声里就可以看出他对生活充满了乐观和自信。

当我缠着父亲早点上学的时候，父亲就带领我来到了王石凹矿中学的办公楼，找到了当时的教务处的老师。因为父亲提前已经给他们校长打过招呼，所以当时负责考核学生成绩的一位名叫刘成国的老师就把我带到了一件办公室里，给我出了两张考试题。对于我来说，学习不是问题，成绩当然是许多老师都很赞赏。于是他们给我开了一张录取的通知单，叫我去找当时的初一七班班主任吴同喜。那时候吴同喜老师非常年轻，还没有结婚，一笑都脸红，不论办什么事情都非常严肃而认真。当我进到班里没有多久，我的学习成绩就一路走高，成了班里的学习委员，而且是少年先锋队的中队长。我是如此的内向，而且是如此的羞涩，以至于原来在山里农村爱说爱笑的性格仿佛离我而去。但由于学习好，而且为人朴实善良，很多煤矿上的孩子都爱和我在一起玩。

满怀着对矿山的好奇，我开始了我的初中时代。

十一、我的学校和我的同学们

凤凰山的西山坡半山腰，坐落着我们的矿中学。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从煤矿的山顶一直延伸到我们学校的大门口；另外还有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将我们的家与学校连接在一起。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山花遍野，远望是一条大峡谷，大峡谷深处，是一条通往山外的铁路，每一天都有满载煤炭的列车开往全国的四面八方。学校的四周是我们的父辈用辛勤的汗水栽种的昂首挺立的白杨和柔情万千的杨柳，校园里有一排排造型优美的观赏树和鲜花。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微风轻抚，阵阵花香伴着小鸟的歌声在校园里淡淡放送。走进校园，不由自主就会觉得心旷神怡。

这座学校是父辈们赤膊上阵，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洋镐和铁锹，一滴滴汗水和一锹锹开挖而成的。学校的前面，也是父辈们开挖出的一片开阔地，那里就是我们每天锻炼的操场。

这里，曾经让我无限依恋，曾经让我无比向往。

这里，曾经使我魂牵梦绕，曾经使我青春荡漾。

这里，仿佛是春天的乐园，似乎是鲜花的海洋。

这里，常常在回忆里出现，如今却寻不见旧时模样。

这个地方，就是我中学时代就读的母校——陕西省铜川矿务局王石凹矿中学。

我们的中学，坐落于群山环绕之中。清晨，当第一缕晨曦从东方升起，旭日在山头露出羞红的笑脸，我们的校园洒满了灿烂的阳光。迎着晨露与微风，伴随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开始了学校一天的生活。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朗朗的读书声在群山中荡漾。从远处看，我们的学校像一粒明珠，镶嵌在王石凹煤矿的山巅；从近处看，我们的学校像一个花园，红墙碧瓦，绿树丛荫。这里有父母的嘱托，有老师的期望，有同学们的纯真友谊，有五彩缤纷的梦想与成千上万的追求。在不知不觉之间，在寒来暑往的变化里，仿佛似在昨天，其实已经走远。时间的脚步如飞，岁月的碧波扩散，心灵还依依不舍像个孩子，时代却匆匆忙忙春秋变换。我们都毫不犹豫地告别了校园，我们都满不在乎地走向了四面八方。

谁知这一离开，竟然是各奔东西，天涯海角！想重新聚在一起，已经是难上加难；想重回旧日时光，是绝对的不可能了。当我们步入成人世界，蓦然回首，似乎母校依旧，似乎亲情依旧，似乎天长地久永远不变，似乎仍然老模样还在心头，但是看看我们身边的老人，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已经悄然离去，有的多少年杳无音讯，有的多少年天各一方，每想到此，我的心头怎能不百感交集、涕泪泗流！

当年，父辈们挥舞钢锹，劈开山头，为我们建设美丽的校园，修建绿色的操场；过去，母亲们曾经手牵手送我们上学校，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应当如何尊敬师长，如何与同学们和睦相处；昔日，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一遍遍将五星红旗庄严升起，一次次在课堂上坐下起立，有过严肃，有过幽默，有过如云似雾的忧伤，有过水去无痕的哭泣，有过发自内心的欢笑，有过含苞待放的美丽……

如今，开发的巨轮驶向我们的学校。随着机器的轰鸣，我们的学校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也许，明天这里是高楼大厦，也许，未来这里可能灯红酒绿；也许明天这里将是是一片果园，也许这里未来可能是一片废墟。——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再也见不到我们曾经书声琅琅生机勃勃的学校；从现在开始，我们想再看看我们曾经风华正茂青春似火的学校，只能在发黄的照片上，只能在模糊的记忆里！

谁能阻挡岁月的变迁，谁能挽回过去的留恋？谁能重新回到往日，谁又能够剔除心头的遗憾？面对一个同学给我发来的一段关于我们王石凹矿中学被夷为平地的视频，我唯有一声无力的叹息；在叹息声中，我的心里涌出很多很多美丽的回忆。

这里有过很多朴实向上的老师，这里有过很多纯真善良的学生，这里曾经流下父辈们辛勤的汗水，这里曾经印下了成千上万学生们求学的足迹，这里曾经有过灿烂璀璨的辉煌，这里曾经留下人生难忘的欢歌笑语…..

恍然之间，我又回到了我的中学时代我们的初一七班。

我们班里共有六十多个同学。这是我整理的同学们的名单：

王石凹矿中学

     高八一级初中（一、二、三）七班全体同学名单

             （排名不分先后）

   王金启    王治国    王忠义   王金城  王仁超    钱天明      赵大喜     吴庆端   魏平均    聂长友

   张新平      黄富强     李春鹏    崔友成   张同山

   孟宝柱      姜召军     穆家超    郭允兴   潘志高

   李玉忠      赵忠孝     赵金旗    邱振峰   张国良

   王万同      胡玉强     史顺义    李存友   谷树才

   王德忠      赵春生     张万林    白士生   常留生

   李  文      王山岭

   岳红丽    薛爱梅    赵玉芝      李纯燕    李桂芝   李凤彩    李亚萍    李亚玲      李小红    李爱花   张爱琴    郭玉琴    陈秀琴      王文娟    李明惠   刘  芳    贺花娥    张菊花      张梅英    戚春云   樊花珍    武云侠    周巧娃      李兆侠    梁美荣   潘桂芝    姚金凤  

我们最容易记住的同学是那些哪？据我的经验是，学习最好的和学习最差的，长的最好的和长的最差的，最调皮捣蛋的和最老实憨厚的，那些总是默默无闻的其实也是非常善良的同学，分别几十年之后，在我心里竟然如此难忘。每当想起他们，过去许许多多的有趣故事，仿佛电影重放，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十二、凋零的玫瑰

我们初中总共学生是十五个班，每个班大约六十个同学。清晨，山风轻轻吹拂，同学们从凤凰山的四面八方赶到学校，在鸟语花香的空气里开始了一天的校园生活。当时的学校风气很正，同学们和老师都很重视学习，并不看重金钱和地位。所以，谁学习好，也就很受人尊重；谁的品行差，就被人看不起。

当时班里有一位区长的儿子名叫于化龙的同学，虽然家里条件优越，却是品行不端。他经常和社会上的几个小混混联合在一起，偷鸡摸狗，欺负同学，有时候也调戏同班同学。这一天，政治老师何武生正在讲课，就发现一个女生坐在座位上很不自在。何武生是一个很正直的老师，原来是一个农家子弟，因为家里很贫穷，所以来到王石凹煤矿下井。他吃苦耐劳，而且勤奋好学。虽然有学问，却一直埋没在井下第一线当煤矿工人。由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所以有一次井下出现塌方，他的一条腿被一块石矸煤砸断。后来经过医院极力抢救，虽然保住了生命，却是终生残废。为了养家糊口，他必须继续工作。矿上领导发现他还有知识有学问，就推荐他当了一名政治老师。何武生上课特别严肃，对社会上的许多事情也是嫉恶如仇。当他从黑板跟前转过身来，发现一个女生也就是张小敏浑身乱动不很自然的时候，也就发现了张小敏后面的男生于化龙正在那里拉张小敏的辫子。在何武生心中，学生不学好，调戏女同学，是非常可耻的事情。何武生老师顿时大怒，脸色气得铁青，他一口气从讲台跟前走到教师的最后一排，一只手拿着政治课本，一只手伸出去一把就把那个调戏女生的于化龙抓了出来。随手用那个拿着政治书的手就照着于化龙脸上搧去。接着左右开弓几巴掌都像雨点一样打在于化龙的脸上，把那本政治教科书都打烂了。同学们虽然很害怕，但平时都对于化龙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何武生老师怒打于化龙，同学们都觉得很解气。于化龙虽然怀恨何武生老师，但由于恃强凌弱的本性决定了他见了何武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在何武生的课堂上不敢捣乱。

张小敏是一位平时不爱说话，但心地善良而且性格刚烈的女生。那时候虽然还没有发育成熟，但已经有几分魅力。由于于化龙在课堂上调戏张小敏被何武生揍了一顿，于化龙在何武生跟前出不了气，就把愤怒迁怒于张小敏。不知道于化龙的心有多坏，他竟然纠集社会上的几个地痞流氓对张小敏无理纠缠。张小敏不理他们，对他们嗤之以鼻。可是他们并没有死心。

有一次，当张小敏在煤矿上的一个水库边捡蘑菇的时候，被这一群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拦住强暴了！张小敏遭遇如此的侮辱，根本身心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悲痛欲绝，竟然纵身一跳，投水自尽。

张小敏自杀的消息传入学校，同学们和老师们都十分悲痛，而且十分愤慨。纷纷要求公安局尽早破案，捉拿凶手。经过公安机关连续一个月的明察暗访，终于将案件真相侦查得水落石出。那时候，虽然法律还不算健全，但法律的威严还在。那几个地痞流氓包括于化龙都被绳之以法。经过秘密审判，然后公开宣判。在我们王石凹矿中学进行了公开宣判。由于性质极为恶劣，情节特别严重，而且民愤极大，根据刑法的有关规定，这几个地痞流氓包括于化龙在内统统被判处死刑，不久就被押赴刑场，执行了枪决。虽然如此，于化龙的恶劣行径仍然在学校和同学们之间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多少年以后，同学们仍然怀念那美丽如花的少女张小敏，依然对于化龙的丑恶行径恨之入骨。

那时候，我也和同学们一样，一边努力学习，一边观察思考着身边发生的事情。事实上，我是一个成熟比较晚的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尚处于懵懵懂懂的阶段，根本理解不了于化龙和那些流氓地痞的行为，只是痛恨他们，为失去张小敏年轻的生命而惋惜。

班里的几个女同学原来都和张小敏比较要好，她们几个相约来到山上水库张小敏投水自尽的地方，在水草丰美鲜花盛开的岸边为她用泥土堆了一个花冢，里面放满了同学们收集的干干净净散发着清香的玫瑰花瓣。张小敏同学虽然离我们远去了，但她的芳魂应该是去了天堂，她的芳香应该永远不散。有几个同学想起她们之间的友谊，竟然不顾一切地对着花冢放声痛哭。纯真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哗哗地流淌，掩不去我们对张小敏同学的无尽哀思。虽然年龄小，但越是青涩的年龄，越是记忆深刻；越是这花骨朵一样的凋零，越让人痛不欲生。

十三、第一次相见

那一天，放学之后，我正和妹妹在屋里写作业，就听妈妈惊喜地叫了我一声：“瑞琪，你看谁来了？”我抬头看去，站在我家门口的是一位红衣少女，有着瀑布一样的秀发，在双肩飘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未语先笑，看人含羞，肌肤白嫩，声音甜美，仿佛我早已经从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我正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妈妈就说：“这就是爸爸妈妈经常给你说起的田嫣然呀！你不是早就想见她了吗？”飘飘摇摇的，似一朵红云一般，田嫣然走进我家屋里，向姥娘问了好之后，没想到两个妹妹竟然把田嫣然像姐姐一样地将她围住，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田嫣然似乎对我家非常熟悉，她给我爸爸叫“王叔，”，给我妈妈叫“娘”，特别这一声声的“娘”叫的又亲又甜，我的爸爸妈妈和姥娘都很喜欢她。刚开始见到她，我有些害羞，她却很大方，并且说不了几句话，就发出银铃般咯咯地笑声。

没过几分钟，我们就非常熟悉。我给她讲一些我在老家的故事，她给我说一些王石凹煤矿山中的传奇。不知不觉间，我们就说起我们的学习，我说我在老家从来没有学过英语，只是认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其他的一点不会。来到咱们学校，感觉学习英语很吃力。她笑了笑，说：“我可以教你”。于是我们约定，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她来我家给我教英语。

这时候，妈妈和姥娘一起已经做好了饭，田嫣然要回去，妈妈坚决不让，两个妹妹也拉住不让她走。爸爸那时候上班还没有回来，于是我们几个就围在一个小方桌子上吃了饭。母亲和姥娘坐在另一间屋子里说些家常，我们几个在大屋子里东拉西扯。两个妹妹都叫田嫣然讲故事，她甜甜一笑，就讲了一个在山里遇见漆树的故事。她说，有一次，她跟着他父亲进山里打柴，不知道那是一棵漆树，结果回来脸上和身上肿的都像面包一样。她告诉我们，进山里玩，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去摸漆树。当时我们都感觉很神奇，觉得这漆树有点恐怖，这是我在我们老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也让我给她讲一个故事。我就给她讲了一个我们老家的民间传说。我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年轻人，他家里很穷，娶不上媳妇。他很勤劳，每天都要到地里去干活。可是有一天他从地里干活回来，却见厨房里饭已经做好了，而且热气腾腾。他感觉非常奇怪，又找不到是谁做的。第二天，他又去干活，回到家里，饭菜又已经做好了。他找来找去，也找不见人。第三天，他仍然去干活，回来的时候，饭菜又做好了。这个年轻人心里实在感激不尽，又不知道是谁给他做的饭。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想了出一个好主意。这一天早上，他假装像往常一样去地里干活，结果却是刚出了门就偷偷地返回来，躲在一个草堆后边，偷偷地观察家里的动静。不一会儿，一位美貌的姑娘，扎着两个大辫子，就到厨房里去做饭。由于汗水打湿了姑娘的衣裳，姑娘就把外衣脱下来，放在一边。这时候，这位年轻人心花怒放，高兴地跑出来，向姑娘道谢，并向姑娘求婚。可是，这姑娘却一转眼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年轻人向外边追去……

我正讲到这里，爸爸上八点班下班回来了，我和妹妹都欢快地迎接爸爸。爸爸看见田嫣然，拍了拍它的头，说：“我们家的瑞琪，早就想和你在一起玩了。瑞琪，我给你讲过，嫣然就像你妹妹一样，以后在一起玩，可不能欺负嫣然。”嫣然一笑说：“王叔，看你说哪里去了，瑞琪很有礼貌，对我可好了。还有娘和姥姥，刚才我要回家吃饭，都不让回呐！”我说：“爸， 我还要嫣然给我教英语呐。”爸爸和妈妈还有姥娘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拉家常，也是有说有笑。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妹妹和嫣然还要我给他们讲故事。妈妈说：“天都黑了，一会嫣然回家害怕，明天再讲吧。”我说：“反正以后天天在一起，我天天给你讲，你也天天给我讲。”嫣然甜甜一笑，爸爸叫我去送一送嫣然，两个妹妹也要去，我们就把田嫣然送到她家门口。原来嫣然家离我家并不远，只隔着三排楼房，距离我家也就是几百米的样子。

我和妹妹回来。我心里感觉十分高兴，觉得我又多了一个新朋友。当时我不明白，虽然以前听爸爸妈妈说起田嫣然，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哪？而且她的一言一行，似乎我非常熟悉，似乎我们早就是同学了。有些事情真是莫名其妙，少年的心其实根本不想原因结果，吃饱就睡，不知不觉我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十四、一朵山花

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第二天下午放学之后，我急急忙忙跑回家，等待着田嫣然的到来。我打开英语课本，翻看着课本里的画面，给我印象最深的那一幅插图是一个小孩有病了躺在床上，一位母亲坐在床边，一手端着一杯水，一手用小勺在给那个小孩喂。恍惚之间，我仿佛就是那个小孩，那个喂水给小孩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不一会儿，两个妹妹也放学回来。大妹妹就问：“哥，昨天你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姑娘最后去哪儿了？”我问两个妹妹：“你们今天有家庭作业没有？”两个妹妹都摇摇头说：“没有。”我说，那我就给你们讲。那个年轻人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向那个姑娘致谢，并向那个姑娘求婚。姑娘吓了一大跳，一转身……正在这时候，田嫣然飘飘摇摇地来到我家门口，还没有走进门，就听见田嫣然笑语盈盈地给姥娘和母亲打招呼。当她走到我和妹妹跟前的时候，两个妹妹又把田嫣然围在中间，三个人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大妹妹才又让我讲故事。田嫣然也说：“昨天听了一半，心里挂念了一夜，到底最后怎么样了？”我就又讲下去。

话说那个年轻人跑过来，激动地向姑娘求婚。那个姑娘猛然一见这年轻人，当时吓了一跳，一转身化作一阵青烟就不见了。年轻人非常着急，追出来，却找不见姑娘的任何踪影。年轻人回到家里，看见姑娘留下的一见外衣，回忆着姑娘的美丽，心里非常失落。当天晚上，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年轻人本来没有睡着，那姑娘就又来了，她愁眉苦脸地向年轻人索要自己的衣服。年轻人爽快地给了她，并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姑娘答应了，说明天再来。可是第二天，当姑娘又来的时候，却遇见了山村的恶霸，村霸想占有这美丽的仙女，就派了一群狗腿子强行抢亲。这仙女动用法力，将那些狗腿子教训了一顿，而且用计谋惩罚了那个恶霸。后来，两个人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话还没有说完，田嫣然说：“后边讲的太短，还没有听出意思，就没有了。”妹妹说：“不行，这个不算，得再讲一个”。我说：“你们嫣然姐姐是来给我补习英语的，补习英语以后再讲。”小妹妹还不愿意，嫣然就从自己书包里拿出英语课本和文具盒，给我教英语。两个妹妹也拿出一本连环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嫣然拿着铅笔，给我教英语。她是那么认真，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给我讲，讲过之后，就让我跟着她读，不一会儿就让我默写。在我们成长的历程中，其实每个人小时候都喜欢当老师。田嫣然也不例外，她那时候特别喜欢给我当老师。而我哪，是一个好学生。不敢说过目不忘，至少在那个年龄时段，我的记忆力是非常惊人的。有时候老师忘了，我这个学生还记得。不过一个月时间，她不仅再也教不了我，而且我倒成了她的崇拜对象了。几乎每一天放学之后，她都要抽出时间来我家里玩。

她的声音很甜润，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被她美丽的容貌所吸引。虽然那时候两小无猜，但脑子里也产长荡起古老的牛郎织女那一类的爱情故事。我俩经常肩并肩地坐在我睡觉的床边，不知道说一些什么东拉西扯云山雾罩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互相开玩笑，她知道我怕痒得很，就经常伸出双手伸在我胳肢窝里胳肢我。我被她弄得脸红着一边跑一边笑。她经常给我讲一些凤凰山里的风景，这些都是我向往的。我经常给她讲一些神话或者民间故事，我讲的则是她在煤矿上从来没有听过的。虽然有时候，也觉得有些亲密无间，但从来也没有想过什么男女之间的事情，更没有动过什么是感情的心思。

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约我到山上去玩。我们就像山林里飞出的小鸟，大呼小叫地跑进深山里。凤凰山的东山坡上长满了酸枣树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竞技藤条和杂草，也有几十棵巨大的核桃树。我对核桃树，从小就喜欢，不仅是喜欢吃核桃，更喜欢那种树葱郁旺盛的生命，以及那种树的树叶散发出来的独特清香。那田嫣然就像一只蝴蝶飞进了没有边界的花园，我在后边追都追不上她。当我们跑累了的时候，就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休息。周围是盛开着的黄刺玫。我拿出一本带插图的《唐诗三百首》，躺在石板上看。田嫣然采了一把野花坐在我的身边。当我看书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就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我的眼睛上或者鼻子边捣乱。当我扭住她胳膊的时候，她似怒似嗔地说我：“你那么有劲，都把人家胳膊弄疼了。”我就放了手，她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坐在我脚头看起来。我去山谷里捡石头玩。当我回到那块石板跟前叫她的时候，只见她的身上落满了一头一身的黄刺玫花瓣。我喊着她，说：“看你看书看得多认真，花落了一身也不知道，简直就像一个画中仙子了！”田嫣然咯咯咯地笑着，羞红了脸。她斜着眼睛嘴角里有一种翘起的笑意，问我：“你喜欢吗？”我正低了头摆弄石头，她拿书本在我头上恨恨地打了一下：“问你话哪！”我根本没有听见她问得什么，就问：“你说的什么呀？”她不说话，赌气跑了。我追上她，继续问她，她说：“你怎么那么傻呀！”我憨厚地笑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样傻。”

当我们走到一块巨大的山岩底下的时候，田嫣然看见山岩的顶端有一朵开得红艳艳的五瓣小花。她对我说：“这块岩石，你能上去吗？”我说：“应该能吧！”嫣然就说：“那，我让你给我把那一朵花采下来给我做礼物。”我就像个勇敢的男子汉一样，鼓起勇气，向那个陡峭而危险的巨大山岩上攀登。好多小刺扎了我的手，我不顾疼痛，一点一点爬近了那朵小花。当我伸手摘下来，向她示意一笑的时候，脚底下的一块石头松动了，一溜跟头叽里咕噜我就被摔了下来。我躺在草窝里，觉得满身都是伤痕，其实只是挂了几条血印子。嫣然心疼地拿出她的小手绢，给我擦了这里又擦那里。我给她说，没有事。千万回家不要给大人说。嫣然点点头。我就把那朵小花给她别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我心有所动，说：“真像个小媳妇哩！”嫣然的脸顿时通红，说：“你再说流里流气的话，我就胳肢你了！”说着就伸出白莲一样的双臂，要胳肢我，我就向远处跑去。

后来过了几天，我见嫣然在一个日记本里夹着那朵已经枯萎的小花。我问她：“你留着它干嘛？”嫣然说：“这是谁给我的呀，人家就想这样保存着。你管得着吗？”

十五、鳌背古树

也是一个星期天，是田嫣然的生日。那时候过生日很简单，也就是父母亲给孩子煮几个红鸡蛋。田嫣然从家里拿出来两个红鸡蛋，偷偷地给了我一个。刚开始我怎么也不要，可是她就是那么执拗，非要给我塞在衣服兜里。那一天，她约了十几个同学去山上玩，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鳌背山。

据传说，当年凤凰山大乱，豺狼当道，乌龟成精。玉皇大帝派后羿用神箭射杀西北狼精。乌龟精向南逃窜，被神箭钉住，演化而成今天的鳌背山。鳌，就是巨大的乌龟。如今的鳌背山，虽然没有恢复传说中的水草丰美、山花遍野，但由于多年来的发展建设，依然有一种郁郁葱葱、旺盛蓬勃的蔚然气象。鳌背山上有一棵古树，已经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纪了，据当地人说，这棵树已经有千年之多的历史。据风水先生讲，这棵树旺盛，此地则风调雨顺；这棵树枯萎，此地则刁民横行。我上中学的时候，这棵神树正是十分旺盛的时候。田嫣然的生日是端午节之前，具体的日期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好多花儿已经开过，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山林。这古树生长的地方，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杂草，没有其他树种，只有这一棵古树。古树的树干已经中空，据传说，里面曾经住过一条白色的蟒蛇，被人们称为白玉奶奶，后来白蛇修行成仙，腾云而去。古树虬枝交错，看上去既森严又神秘，既庄严又威风。不论站在凤凰山王石凹煤矿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抬头向鳌背山望去，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棵古树。

我们一行同学争先恐后地往山上跑，不一会就到了那棵古树底下。

调皮的张国梁和王忠义钻进了古树的树洞里不出来，大个子李存友和白士生爬上了古树的树枝，虽然我们人声嘈杂，但那些长期以树为家的鸟儿并不害怕我们，它们就在古树的最高处，叽叽喳喳谈天论地。几个女生在树下玩那种羊骨头游戏。疯疯癫癫的李玉玲也学着李存友的样子爬上古树的另一个树杈，坐在那里唱山歌。比较文静的张碧莲和比较聪慧的白洁在树荫下看连环画，还有两三个在农民的麦草对上说笑话。

不知是谁的提议，说今天是田嫣然的生日，我们应该给田嫣然一个生日礼物，于是几位同学，有的送给她一块手绢，有的送给她一个日记本，有的送给她一本连环画，有的是自己画了一幅画，画的歪歪扭扭的两个人，上面还写着什么“友谊地久天长”。

我送给田嫣然什么哪？田嫣然说，你不会还送给我一朵鲜花吗？我们两个就跑到鳌背山的南山坡，寻找野花。当时大部分花已经落尽，只有像小豆一样大小的无名野花还在盛开。我说，你喜欢吗？嫣然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我就给她掐了一朵比较艳丽的小花，她很小心的捧在手里，用鼻子嗅着，做出一副沁人心脾的样子呼吸着，说：“你别说，还挺香呐！”

我说：“嫣然，等我将来长大了，我一定送给你一件贵重的礼物！”嫣然说：“等将来长大了，我也不要什么贵重的礼物，我就要你给我采的鲜花！以后再也没有比这小花更好的礼物了。”

我们两个跑到古树底下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正在古树上画着什么，当我们俩跑到跟前的时候，他们都对着我俩莫名其妙地怪笑。我们两个急忙跑到古树跟前，看他们画的什么，原来是王忠义个调皮鬼，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共同打着一把雨伞，男的这边写着我的名字，女的那边写着“田嫣然”。嫣然脸红着看了我一眼，我就追上王忠义，让田嫣然用小拳头猛捶，把王忠义捶得直求饶，脸憋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地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去擦掉还不行吗？”谁知画在那古树上的画，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大个子李存友说：“擦不掉就不用擦了，说不定这也是天意哪！将来真的瑞琪和嫣然成了两口子，我们还得随礼哪！”一句话为说完，我们都追逐着李存友打。那个李存友，虽然个子大，力气大，但他生性善良，我们几个中等个子的都不害怕他，有一个先打他一拳，就跑，他就追；后边的几个男生就追李存友，哪一个快追上了，又打李存友一下，李存友就又追这个。追来追去，一个没有追上，李存友身上却挨了好几下。这是我们经常做的游戏。那一天又开始了。

男生在这大树的周围追打着玩，女生就有的爬上树杈，有的钻进树洞，还有的上到麦草堆上唱山歌。——那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龄。不一会儿，田嫣然买来了冰激凌，一人一个，大伙儿正觉得口渴，吃起来真的很甜。

十六、狗腿子传奇

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即使是同一个阶级，也分好多层次。这一点，我在初中时候，就有所体验。

我们班同学李立本，是一个比较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明明是个男孩子，言谈举止就像女孩子一样。虽然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懂得真正的彼此之间的尊重，有时候免不了对他嘲笑，但那确实天真无知的游戏，没有真正的恶意。李立本有些女儿像的原因是他的父母由于没有多少文化，虽然早已经从农民变成矿工，但传宗接代的思想很浓，多少有些重男轻女。李立本上边有三个姐姐，全家就这李立本是个宝贝疙瘩。三个姐姐干什么都让着他。因此这李立本的童年是十分幸福的。

然而幸福总是稍纵即逝，人生的遭遇总是让人难以预测。原来李立本的父母都是从农村来到煤矿的，两口子为人十分本分，从来都不招谁惹谁。李立本的父亲和我父亲也很熟悉，听父亲说起他时候，说是一个老实人，没有歪拐心眼。李立本的母亲，当年也有几分姿色，只是当时我们这群毛孩子还小，不懂得。听父亲说，当年有一个当副矿长的王八蛋，想要调戏李立本的母亲。李立本的母亲不同意，却被那个副矿长打了两个巴掌。李立本的母亲是个认死理的人，非要把这个王八蛋矿长绳之以法，就去告这个副矿长。结果副矿长没有被告倒，自己却经常遭到跟随者副矿长周围的一群狗腿子的谩骂羞辱。李立本的母亲气愤不过，几次想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由于李立本的父亲的亲切照顾，加上善良邻居的劝解，而且看在四个孩子没有成年的份上，李立本的母亲才没有自杀。但由于天性过于正直，而且想不开看不惯气不过，终于脑子受了刺激，一天天地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神经病。”一旦病情发作，她就会大吼大叫，大骂那个副矿长不是人养的，在整个煤矿上跑来跑去的骂街。知道内情的人们都说李立本的母亲是个好人，可惜了；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李立本的母亲是无理取闹，是个不可救药的神经病。李立本的父亲也化了不少钱，请了很多医生给她看病，无奈这是心理上遭受的创伤，医药无用。久而久之，李立本的母亲也就成了真正的神经病。

孩子们也是分阶层的。不要说成人社会有狗腿子，就连我们那个初中时代也有狗腿子。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很有正义感的，我们是名副其实的爱憎分明。在我心里，就十分痛恨那个副矿长，也十分厌恶与副矿长的儿子交往。很多和我差不多的同学也不喜欢和副矿长的儿子玩。但有两个例外，他们就是张无耻和贾仁义。张无耻和贾仁义两个一前一后，总是围着副矿长的儿子跑前跑后，是天生的奴才，真正的狗腿子。

我和我们在一起玩得好的七八个同学就当面骂过这个副矿长的儿子，而且我们联合起来要揍他。他吓跑了。结果他怀恨在心，就纠集他的两个狗腿子，有一次晚上拦住李立本，把李立本打了一顿。

我们几个听说以后，都很气愤，也就故意找茬，专门与张无耻和贾仁义作对。那一天，我们在矿中学的操场上拦住了张无耻。

我就故意喊：“狗腿子，哪里去？”张无耻装作没有听见，李立本就骂：“看你那个熊样，天生的奴才！”张无耻仍然装作没有听见，愣头愣脑的孟德发就扑过去，揪住张无耻的前胸，扑哧就是一拳。张无耻觉得自己人高马大，对付一个孟德法还是绰绰有余，就和孟德法打在一起。我们几个早就对张无耻恨之入骨，不分前后，七手八脚，不几下，就把张无耻打倒在地。我也打了他两个巴掌，并且告诉他：“以后再敢欺负李立本，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张无耻像个狗一样夹着尾巴逃跑了。

张无耻和贾仁义不肯善罢甘休，两个人恃强凌弱，有一次在操场上打了孟德法。我们那天下午，都放下功课，又把张无耻和贾仁义揍了一顿。在打斗的过程中，我也脸上也被张无耻用指甲挖了两条血印子。后来被老师发现，我们都挨了批评。

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年级，但由于不在一个班里，虽然小小心灵里也有爱憎，但毕竟比社会上的成年人要简单得多。

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在家里说起狗腿子长，狗腿子短，姥娘就给我们讲了一个狗腿子的来历。

从前有一个县太爷，右腿上长了一个恶瘤，流脓滴水，疼痛难忍，到处寻医问治，始终不愈，苦不堪言。有一天，神医孙思邈先生来到了这个县里。孙思邈先生不但精通医术，而且法术极高，他到这个县之后，看到老百姓无钱看病，十分痛苦。便四处行医，为老百姓治愈了许多疑难杂症，解除了许多病者的痛苦，大家都很感激，都称他是活神仙。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县太爷的府里，县太爷便立即派了两个衙役去寻请孙思邈先生为他治腿瘤。以往衙役出门当差，那真是美事一椿，每到一处，谁也不敢怠慢，款待奉承，临走时，还要搜刮一些钱财。但是这次出门，寻找了好几天，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孙思邈先生找到，可是孙思邈先生正在忙于给穷人治病，所以就连个招呼都没打。不但如此，而且也没有什么财物款待两个衙役，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给他们喝。两个衙役心中十分不快。回去就添油加醋，在县太爷面前，说了不少孙思邈先生的坏话。并且借口不给给县太爷治病，把孙思邈先生用一根绳子绑捆起来。一路上连拉带拖，连推带打，对孙思邈先生百般刁难，千般虐待，尤其是那个个子较高的衙役，更是气焰嚣张、恶毒凶狠。就这样一直押到县衙，才将绳索解开，带到县太爷面前。 县太爷因腿伤难以站立相迎，但为了治病，还是说了许多好话，求先生把腿伤治好。孙思邈先生看了一下腿伤，问了一下情况，又切了一下脉。然后，面带难色的对县太爷说：“要治好这只腿，已经不可能了，除非另换一条别人的腿接上……”县太爷一听说：“这好办，我手下这么多人，换谁的腿都行。请先生看看谁的腿最合适。”孙思邈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把眼盯着那个高个子衙役。县太爷自然心里明白，立刻命众人将高个子捆绑拿下。这时，高个子衙役才猛醒过来，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然而为时已晚，县太爷请孙思邈先生立即动手。孙思邈先生用了一些药物，又念了一些咒语，先把县太爷的烂腿子划了下来，又用同样的方式，把高个子的右腿划下，给县太爷接上，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县太爷的腿就长好了，而且天衣无缝，行动自如。只是苦了那个高个子衙役，白白断送了一条好腿，便苦苦哀求孙思邈先生，并责备自己有眼无珠，狗眼不识泰山，求先生分外开恩，救救自己，不要让他成为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正在这时，恰好有一条公狗嗅到了血腥气，从外边跑了进来。孙思邈先生见高个子说得可怜，于是将公狗一下抓到手里，并对高个子说：“好，我也给你接上一条腿，不过只是长短不一，行走起来有些一高一低的。”这时的高个子那里还能顾得上这些，只要能接上一条腿就行了。于是孙思邈把公狗的右腿划了下来，给高个子接上。公狗是因为闻到血腥而来，原想可以吃到一些好吃的，谁知却倒了大霉，跑来白白送掉了一条大腿，便汪汪的叫个不停。鬼谷子先生便对公狗说：“你也不要伤心，我也弄条腿给你接上吧。”他叫衙役从外边弄了一些泥土进来，用水调湿，按着狗腿原样，搓了一条泥腿，公狗虽然接的是一条泥腿，但与原来的肉腿没有什么差别，能跑会跳，行动自如，只是在撒尿时，怕尿水湿了泥腿，所以每次狗撒尿的时候总是将这只腿往上翘着。 因为衙役有一只腿是狗腿，从此狗腿子就成了这些人的代名词了。

十七、莲的心事

嫣然脸上本来挂着甜甜的笑意，可是一见到王忠义那几个男同学，笑意就消失了。因为王忠义经常在有意无意之间，拿她和我的关系讽刺她。

看上去，嫣然似乎有了心事。

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几个人就到学校去了。因为嫣然和我并不在一个班。有一个阶段，嫣然要求调到我们班里来，但是最后没有如愿。

好几天没有见嫣然到我家里来，我的心里也十分想念她。虽然那个时期根本想不到什么是感情，但由于一个阶段的心灵相通，好像有许多话根本不需要表达，两个人就互相理解似的。

虽然距离并不远，但我却没有勇气去她家。

事实上，她的爸爸妈妈经常在街道上见到我。他们与我的父母亲关系很好，他们也都非常喜欢我。

但是，我非常害怕大人，也非常害怕她的父母。

虽然我在同学跟前无所顾忌，但是每次见了大人，总是十分敬畏。对于田嫣然的父母亲，更是如此。

每一天放学之后，我都希望能够在我的家里见到嫣然的影子。但是，一天，两天过去了，就是没有见到她。

她怎么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呀？心里越是担心，越不往好处想。

当我在距离她家一百多米的地方胡思乱想徘徊犹豫的时候，她的母亲——一个个子不高、十分肥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妇女看见了我。田阿姨正往门外倒垃圾，看见我，就喊了我一声。我吓得想躲，却不敢。她又喊我的名字，我只有畏畏缩缩地叫了一声阿姨。她叫我到她家里去。我心里怦怦直跳，脸上早已经羞红了。她见我站着不动，就伸出手来，拉住我进了她家里。她家当时是双职工，生活过得比我家富裕。但她丝毫没有一点优越感，而是非常亲切地对我问寒问暖。当我跨进她家里屋的门的时候，正看见田嫣然坐在一个小桌子边拿了一支笔正在歪着头写作业。当嫣然看见我的时候，仿佛一朵正要绽放的小花，羞涩里透着红润，笑意里含着激动，一把就把钢笔扔了，站起来问我：“你怎么来了？”

“这两天没有见到你，担心你不知道有什么事呗。你怎么没有去我家呐？”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一时间就想不起来，只有最简单地几句问话。

嫣然就笑我，说我是个书呆子。

在我心中，书呆子其实也没有几个，我心目中的书呆子也就是梁山伯、董永、牛郎等几个看上去什么也不懂，其实对感情最专一的民间传说里的形象，我不仅不生气，而且还以他们为自豪呐。

田阿姨半是责怪半是呵护地叫嫣然给我倒了一杯开水，并且往杯子里放了些白糖。

我坐在田阿姨的对面，浑身不自在。

田阿姨看见我的外衣的口袋上有一小块吃饭的时候粘上去的疙疤，就伸出手来，用指甲给我刮掉了，并且告诉我生活中要注意的一些小常识。嫣然本来坐在小桌子边，后来就搬了一个高凳子，挨着我坐在我的旁边，听田阿姨说话。那天晚上的灯光很温馨，灯光下田阿姨和田嫣然都很有魅力，一下子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千里之外故乡的院子里，仿佛是姥娘在月光下搂着我给我讲一些神话传说故事。恍惚之间，当我明白是田阿姨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竟然觉得她是那么亲切，就像我家里人一样。

这几天嫣然没有到我家里来，原因是她感冒了。我问她要紧不，她说休息之后，如今已经好了。

当我要回家的时候，田嫣然送我出来。

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给我手里塞了一把花生。我不要，她假装生气，转身走了。

作者介绍：

王金启，网名墨海顽石，男，汉族，陕西铜川人（原籍河南虞城），陕西工商学院法律系毕业，曾经在陕西铜川市人民检察院和陕西神东煤炭集团工作，现在陕西神木大保当镇陕西黑龙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综合办公室供职，中国煤炭新闻网特约记者。曾经在《神东煤炭报》、《神华能源报》、《阳光》杂志、《当代矿工》、《火神》、《天骄》、《五月风》、《华原》、《铜川文艺评论》、《中国煤矿文化网》、《新华网》、《凤凰网》、《中工网》、《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网》、《中国诗歌网》等报刊、网站发表作品，于2013年被陕西煤化工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2012年加入中国煤矿作家协会，是当年神东煤炭集团唯一的一位。2013年获得第一届神华文学奖散文类二等奖，曾经在2014人民网征文中连续三次获得一等奖。近几年来，在全国国家级和省部级发表文章大约八十余万字，2000多篇，在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网、中国诗歌网、中工网、新华网、凤凰网有自己的文集。

本期责任编辑：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