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大家说说我们山大新校的澡堂子,它在新校大操场的西面,是一个老旧的平顶二层小灰楼,窗子四四方方的极小,常年水汽迷雾的,恰似女人的脾气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那小楼的外墙面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蒸腾与暴晒,墙皮看起来酥酥的,就感觉用手指头扣一扣,就会掉下来一大块。
男澡堂在一楼,进的门来是个不大不小的洗浴池,女澡堂在二楼,澡票是一张极其普通的两寸见方的小纸片,上面印了澡票两个字,那字也许是粘了水汽,看起来都有些墨色晕染的味道,澡字的三个口字晕在了一起,雾蒙蒙的恰似澡堂的温柔。
记得儿时,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每个星期天,小澡堂开始营业,也常常因各种原因而不营业,那我们就都要再臭一个星期,那时候也没觉得是活不了的事情,就是头皮屑如白雪一般铺满肩头。
女澡堂上了楼梯进的门内,外间是存衣间,上上下下排了一圈木头柜子,存衣服用。柜门上都漆着编号,大家都自己带锁锁柜门。
再往里走,先是两个单间,那是领导们的专属,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我们都是直接到公共淋浴间。
淋浴间没有门,一间间并排着,看不到头,高高的水龙头并肩的站着,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一切。大家都要先光着身子,端着脸盆站在走廊边上排队,雾气缭绕的等别人洗完了才会轮到你。
那洗澡的人们生怕别人抢她的水龙头,就是打肥皂的间歇也是斜着身子,拿一只脚伸到水龙头下面,用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霸占着水龙头。
洗澡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澡堂歌声也是别样的不同——开始只是一个人在哼……"洪湖水呀,浪打浪。"后来另一个人随着调子唱出声来。只可惜那歌的调门起的太高,没唱几句就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再后来隔壁再起一个低一点的调门重新唱,高调门的随后跟上。
异样的欢乐氛围在哗哗流水中随着女人们的身体曲线在流动,回音不断的放大那歌声,夹杂着不和调门的滑稽跑调,以及小孩子们的喊叫声,老太太的咳嗦声一阵阵的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有的时候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在哼唱,而且自始至终只唱一首歌,还只唱那首歌中开头的部分:"大红枣儿香又甜,送给亲人尝一尝!"像一个坏唱片不停地重复啊,重复啊,然后就变了腔调不停的提高调门,像是刀尖在金属器皿上重复刮刻……句句扎着我的心,忍无可忍之时,我就高十八度的喊一嗓子,来个惊天动地的噪音让她们都惊的闭了嘴。
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用一种表面坑坑洼洼的肥皂盒搓灰缕缕,相互认识的人一边搓澡一边聊着没盐没淡的事情。一个并不可笑的话题,也可以就着水花噗噗愣愣的逗的人们咯咯的大笑起来,有的笑的就直接蹲到了哗哗淌水的地上。
这些细碎欢乐的话语,它们影影绰绰漂浮在澡堂中,忽浓忽淡的随着雾气往排气扇方向集体移动,消失于外面干爽凉快的空气中。
有不少小孩子,身上染了虱子,一个个的弯着腰,头向下让水流冲着头发,妈妈、奶奶们,手里拿着篦子一遍遍的刮头发,然后举起篦子眯着眼,把虱子放在两个大拇指甲盖上用力挤压,发出一声声不可描述的啪啪响声。
孩子们洗过的长发贴到头顶上顺着脸侠往下滴水。肤色水淋淋地油光水亮,身形交错。小男孩子们围着妈妈甩着小鸡鸡一圈圈的疯跑,掀开厚厚的棉门帘,伸出一个个湿漉漉的脑袋透气,愤怒的妈妈一巴掌打过去,瞬间那孩子又跑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