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召回的天使

文/谭绍衡

        人总是活在社会中的，人和人是相连的，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就如经济学上的蝴蝶效应。

        死对每个人来说都有一次，只不过各人的情况不一样。有的逝者不会让活着的人伤心难过，而有的会让活着的人很难过。比如我大哥，去世已三年有余，每每想起都让我痛哭流涕！那是因为大哥在生在世很重感情，还因为他在人世间没过过好日子，一半的岁月都被灾难包裹着。本该和他同龄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他却陷入冥冥的黑洞，让亲人们白白地为他伤心落泪。他就像上天派来的使者，然而老天却过早将他召回。留给我们兄弟姊妹的不仅仅是伤痛，更多的是思索，无尽的思索……

——题记

        大哥从小很聪明，深得父母宠爱，如父母的掌上明珠。大哥上有两个姐，他是家里的第一男孩。他像天使一样来得父母身边，让父母又惊又喜。父母有点信八字，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要大哥拜干爹。于是父母一连给他拜了十多个干爹，导致大哥的干爹取的名字盖过了本名。大哥本名谭绍兴，然而很多人知道他叫马儿，却不知道他的本名。就因马儿这名是他干爹我大伯取的。他这马儿的名字叫了一辈子，很少人叫他绍兴。这似乎不合理。

        大哥很聪明，六岁开始上一年级，从上学到师范毕业，成绩一直优秀。他是我们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知识分子，出来教书时才十九岁，那年我九岁，比他整整小了十岁。

        大哥出来教书，先在村里干了半年。奇怪的是这半年村里的许多年轻姑娘都喜欢来我们家玩。那时的我只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们，不懂得怎么回事，只见她们和大哥有说有笑的。后来逐渐长大，才知道那些姑娘对大哥有意思。

        的确，大哥也算青年才俊了，不只是人长得帅，而且有知识有文化，琴棋书画样样通，还有铁饭碗。那个时候，大哥成了姑娘们爱慕的对象。

        在村里干了半年，因工作成绩显著，校长亲批调大哥去乡中学任教。这时的大哥身边就不缺乏女人追求了，大嫂就是这时候和大哥好上的。

        大哥不仅仅是工作努力，而且抽空辅导我和三哥。大哥给我一本《唐诗三百首》叫我背，我能背下里面的很多首诗。大哥还教我作文作画，奠定了我对文学的良好兴趣。

        大哥虽然工作很忙，但是积极向上，自修了大学和函授大学。

        经过恋爱，大哥和嫂子结婚了，第二年侄女来到人世间。看着活泼可爱的侄女，一家人甚是高兴。我中午或放学后总爱抱着她，抱她到教师办公桌上，她就开始跳，要跳很久的。侄女很爱粘我，我有时给她买糖，她特别喜欢吃糖。我爱将就她，她也很粘我。有一次我去老表徐存川处找复习资料，我一直抱着她，很远，约有一公里半，我手都软了。但我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小侄女聪明可爱，像大哥一样。

        大哥闲了，也抱着她玩，父女俩享受着美好的天伦之乐。小侄女有时在衣柜镜面上作画，大哥总耐心地教她。这时大嫂也在被安排在乡中学伙食团做饭。一家人和和美美，过得真愉快！

        后来第二个侄儿降生了。

        再后来大哥又新修了房。看着大哥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都非常开心。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几乎是灭顶之灾降临大哥头上，让大哥从此灾难重重！这场灾难一直延续了近三十个年头，让亲人心痛，让朋友心痛！给亲人带来的心理创伤是永远的！

        时间要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1989年夏天的某一天，大嫂早早地起床做早饭，等到吃饭时去叫大哥，怎么也叫不应。大嫂以为大哥生气了，叫大姐去叫。奇怪的事发生了，任凭大姐怎么叫，大哥始终没反应。

        大姐发觉事情不好，立马叫大嫂一起把大哥送进乡卫生院。卫生院一看病情危急，立马打了120，大哥进了县人民医院，大嫂随往。县医院暂时收留了大哥，经多方专家会诊认为县医院无法救治大哥。就这样，大哥被救护车拉到了当时达县地区人民医院。

        经地区人民医院多科专家会诊，最后确诊病情为多发性硬化疾。在当时这种稀奇古怪的病，医生都很少见，当时资料统计全世界发生的病例仅为五、六例。

         这种病以无意识为其特点，发病初期几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整个人如掉进了黑洞，进入了无底深渊，经过长达两个月的住院治疗，大哥仍然不能生活自理。从此，大哥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日子一天一天过，大哥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吃喝拉撒什么都需要别人，开始大嫂还悠着，后来时间长了，大嫂开始不耐烦了。

        而且大嫂一边要照顾大哥，一边要带第二个侄儿。时间的堆砌，生活的劳累，难免要造成夫妻的矛盾。渐渐地大嫂开始对大哥淡心，一度不再照顾大哥，准备前往广东打工。内心的不满让大嫂说走就走了，丢下可怜的大哥无人照顾。

        可怜的大哥，无法行走，无法做饭，无法给自己吃药，无法洗衣，伤心的泪不停地流。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去照顾大哥。

        我们老家在山上，大哥住在街上，母亲只好去街上照顾大哥。那时老家还养牛羊猪和家禽，母亲走了，我和父亲在家也是很忙的。时间一长，不免有些忙不过来，这时父亲又叫我去换母亲回来。

         时间匆匆流走，大嫂去广东就混了几年。大哥在亲人的照料下有所好转，自己拄着拐杖能慢慢行走，只能走不远。

        可命运啊，你为什么要捉弄我大哥呀？为什么不公平对待我大哥？

        大嫂从广东回家后，渐渐地对大哥发生了改变，脸上没有了笑容，对大哥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大哥一切都忍耐着。可是忍耐有什么用，总无法挽回一颗冷漠的心。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乌云密布，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大嫂提出了离婚！这恰好证明了那句俗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了各自飞”，大嫂的心早已飞走。这个事实犹如晴天霹雳击在大哥头上，大哥本就是急性子，经这一气，当场就站不稳了。

        大哥又生得倔，不同意离婚。这怎么能阻挡大嫂离婚的决心。急红眼的大嫂抓着大哥不停地扭扯，失去人性一样地撕扯大哥的衣服。一个大病的人怎经得住一个好人的折磨，大哥被疯狂的唾骂和捶打之后再一次倒下了。

        这一次病倒就更加严重了。上帝啊，你为什么把一个疯女人许配给我大哥啊？这个邪恶的女人已失去了人性。大哥再次见证了“爱情的魔力”，再次被爱情欺骗，再次被爱情利用了。

        都说爱情是美好的，可偏偏有人不美好，像我大哥。本来，爱情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类这种具有高等思维的灵长类动物之首领所独有。人类基本对爱情专一，一个女人只爱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只爱一个女人，双方互相拥有，相互忠贞，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框架。爱情的实质意义还包括很多，比如男女双方以自愿为基础，不以利用为目的，不以欺骗为手段，双方平等，互尊互敬，纯真地培养感情，经过时间的沉淀，爱情逐渐走向成熟。

        事实证明，大哥被爱情亵渎了。

        大嫂发疯般地进逼大哥，一次又一次向大哥发泄怒气，一个病人哪经得住一个失去理性的健康人的折磨。大嫂怒火中烧，一纸诉状告到了区法院，当时的文星区法院成了大嫂的常客，无奈之下大哥在诉状上签了字。

        就这样结束了早无爱情的婚姻，大嫂离婚后杳无音讯，只留下两个侄儿和大哥，法庭判两侄儿归大哥抚养。上帝啊，自己都要人照顾还要养两个侄儿。

        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父母的身上。无奈之下，年迈的父母把大哥接回老家，成天一把屎一把尿地养着，一直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侄儿成人了。

       后来，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大哥做教师的工资也涨了再涨。

        事情就有那么巧。唯物论的哲学讲事物的发展规律成波浪式前行或螺旋式上升。我确信这是真的，不然大哥怎么会又一次卷进生活的深渊。大嫂带着两个侄儿把大哥从父母处强行劫走。

        从此，父母也“眼不见心不烦”，父母偷偷地抹着泪，不住地摇着头叹着气。稍为懂事的人就知道老人家的心事，担心我大哥的安危。

        时间就不紧不慢地过着，父母时常在我面前提及大哥，我也只是好言相劝。期间，常听母亲讲起大哥的往事。

        在父母的眼里，大哥一直是一个乖孩子，又聪明，深得父母喜爱。他是家中第一个男孩，父母一直把他当作天使。事实也是如此，大哥聪明伶俐本就是天使。

        大哥是村里面走出大山的第一个知识分子，大哥去大竹师范上学，父亲亲自送他进城去。

        平时，大哥也很体谅父母，从体力劳动方面帮着父母，看着大哥长到高过自己，父母那个高兴劲简直就藏不住。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却发生在大哥的身上。

         每每谈到大哥，母亲那伤心的泪下雨似地流着，也引得我不停地伤心。只听到母亲反复地讲到大哥出生的岁月。

        大哥出生在上世记六十年代初期——一九六二年，正值新中国成立以来最艰难的岁月！当时正值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一一天干，全国最大的饥荒时期。据母亲说，那三年包括六0、六一、六二年，山上的野菜都被人挖尽了，母亲只能吃树皮、蕨根和泥巴，唯一的红薯叶留给大姐和二姐吃，然而“不信邪的大哥”却在那时出生了。那时因为闹饥荒死了不少的人，可以说饿殍万千，大哥却天使般来到人间。父母好不欢喜，把大哥当作心头肉。

        喜欢迷信的老妈找人算了八字，八字先生说大哥的命有点贵，须拜“保爷”（干爹），于是父母给他拜了十多个干爹。终究这十多个干爹也未能免去大哥的灾难！

         母亲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心着，我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大哥。

        大哥在2017年溘然长逝，我一直悲恸不已！在我的印象里，他不仅是兄长，更是严师，小时教我学文作画，教我玩游戏，教给我许多东西。我念着大哥长大，两兄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感情延至来世。

        来世我们还做兄弟，大哥！

        这份兄弟情让我诅咒上天，你不该过早地召回我的大哥，来世他不要做天使！

【作者简介】

        谭绍衡，四川大竹县人，多家自媒体作者，喜欢用抒怀的方式写作，对感情描写细腻，触发心与心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