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我怎么那么的馋,只要听到有吃的,那灵魂就会紧紧的把食物抱住不撒手,不管妈妈藏到哪里,我都会心有灵犀的找到它,对食物我是认真的。
我对小时候的记忆模模糊糊,唯独对到老校农场看苹果记忆深刻,闭上眼睛,仰起头,那一个个大苹果就在头顶上晃晃悠悠的诱惑我,还伴随着酸酸的口水涌出。
南院门口红砖红瓦的小卖部,里面的高梁饴糖也是我记忆的一部分,还有大气的食堂,食堂里炸地瓜条的味道。天天光顾的菜店,那油炸面嘎嘣脆硌牙的感觉好过瘾
我还记得我们山大有一个风水先生,说的一句风趣话,讽刺我们新校刚盖的山字形学校大门:"出门就下坡,进门就倒霉(煤),"那煤店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躺枪了。倒霉不倒霉的与我无关,我只记得门口卖酸枣的山羊胡子老头,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缸子,一毛钱一缸子的酸枣是我的最爱。
我妈妈在学校物理系工作,学校为了教职工每年都可以吃上自己农场的苹果,年年要派老师到学校农场看苹果园,南院到农场有好大的一段路要走,妈妈不会骑自行车,我就跟妈妈一起天天走着去。
这一天刚下过一场雨,大地似乎都有了灵气,路边的草木绿得深,有了黑青,生出一种呈蓝的气霭,我喜欢走柏油路两边的小道,草萋萋的,一尺来高,蚂蚱常常从脚下溅起,逗人情性,就觉得人沾了露水都有了灵性。
那时候新校还没有体育馆,也就是个大操场,在操场的尽头是一片小树林,夏日里蝉声一片,附近的磷肥厂大烟筒里冒着黄黄黑黑的烟,还夹带着红红的火光,地下的水沟里也是黄黄的废水,在水沟的拐弯处是一堆堆的小火苗,刺鼻的黄磷气味。我倒是没觉得不好闻,只是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有了一股仙气,走起路来好像那脚下是一朵朵翔云,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看东西都有点恍恍惚惚,我还真是怀念那股黄磷带来的仙气。
走到这里我们才算走了一半,那时候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尽,有苹果🍎的诱惑,一路上拿路边的狗尾巴草扎一个小兔子,穿一串蚂蚱,树上逮几个知了猴,一转眼就到了红楼教堂马路对面的邮局。
邮局门口立着个敦敦实实的绿色邮筒,跟前站着几个拉平板车黑黑的毛驴,一头小毛驴,快活地跑着。突然一个腾跃,身子扭得像一张弓,落地后脚下砸出一对对脚印。


站在邮局路口上,就可以看到整个洪家楼教堂的轮廓。抬头就是教堂的塔尖,似乎逢着天晴好日头,端碗水,那教堂的塔尖就要在碗里浮现;那钟声一阵阵飘到了我的心里头。
向北便看得穿整条街道;历城百货大楼、马路斜对面的红楼教堂,那修女住的宿舍紧挨着一条窄窄的马路,里面放的都是修女们养在玻璃瓶子里的蘑菇。
通往教堂的石子路弯弯曲曲,修女们抱着蘑菇瓶子低头沉沉的走,回到教堂却悠悠的唱。

再往里走,就是山大老校的大门,妈妈工作的物理系,是一栋老旧的德式建筑,灰色的墙,灰色的瓦,高高的小格子门窗刷着枣红的油漆,显得十分的庄重,那老楼的墙有一尺多厚,夏日里一进得楼内,立马就觉得浑身从里到外的凉爽,说话都有空谷的回音。


乍进这教堂附近的街市,觉得不大协调,而环顾着四周的一切,立即觉得妥帖极了:现代化的历城百货大楼、邮局和古老的教堂、山东大学,东西南北,对称里有区别,分散里见联系,各自都表现着恰到好处的和谐与舒适。

过了洪楼邮局,向东走不远就是学校农场了,现在的五宿舍就是农场的原址,农场的大门,是两根水泥柱子,加上一对铁锈大门,周围都是不高不矮的铁丝网围墙。
远远的望去,一片绿云, 进的园内,果香四溢,蝉声成片的哇哇大叫,还有蛐蛐的叫声,麻雀的吵闹声,水哇里还有青蛙在唱歌,好不热闹!

苹果树密密麻麻看不到边,品种可真不少,有印度青、大国光、小国光、还有我最喜欢的金帅苹果!
我跟妈妈还有漂亮的魏阿姨一起先拾地下的青苹果,一个个的都放到树枝编成的大苹果筐里,好多掉到地上的苹果,果子的表面都有了一些锈迹斑斑的霉点,看来是躺在地上的时间太长了,那苹果可真是个酸,酸的人直接打哆嗦,我吃了一口就吐了,涩的舌头拉不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农场的老场长,长的慈眉善目,看着我呲牙咧嘴的表情,笑嘻嘻的跟我们说,不是每棵树的果子都好吃。他领我们来到一颗很大的苹果树下,我看那棵树矮矮胖胖的,一根根枝条交叉生长,有力的形成个伞状,在绿叶的遮盖下,一个个金帅大苹果脸庞黄黄的带着星星点点的麻子。我伸手摘了一个大的,两只手抱着放到衣服上使劲来回的蹭,张开大嘴咬一口,哈哈,那苹果汁顺着嘴角就溢了出来!
咋,那么的甜!
我怕走丢了这棵苹果树,把军水壶挂到树杈上,背靠着坐到树底下,先把路上抓的3个知了猴找树叶覆盖在它们身上,来个火烧知了猴,等树叶燃尽了,用树枝子巴拉巴拉,三个肚子鼓鼓,要炸裂开的黑黑的知了猴蹦了出来,那个香气呀,悠悠的嵌入口鼻。
哈哈,我先来个知了猴就苹果,甩开腮帮子吃,吃它个天翻地覆肚儿圆。
妈妈怒了:
"慧慧!……"
"小慧慧……! "
" 小死慧慧!……还不快点……干……活!"
"听见了……!"
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呜呜噜噜的回一句:"不……吃……饱……了,哪有劲头干活?"
"你看看,吃东西说话,都咬着我的舌头了!
老妈:" 干活是次要的,关键是吃苹果!"
我平时在家是不大吃苹果的,可能是树上刚摘的好吃吧,反正吃了多少不知道,就是到最后,走一步路,就来个酸嗝,中间还掺杂着知了猴糊糊气气的香味,再吐一口酸水,这倒好,回家半年不看苹果,一看就吐酸水!
前几天到五宿舍去办事,一进大门,恍恍惚惚的,我分明感觉那门就是农场当年的大铁锈门,好像那宿舍的院里还是一棵棵的苹果树,我嘴里不由自主的酸水涌了出来,多年后,这感觉还牢牢的在我心头缠绕,不说了,我得吐口酸水去!
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待一会儿,悲伤也成了享受,我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从前学校的果园,我梦里最美的地方。
我常常以为,记忆是最容易模糊的东西,在时间的流逝里,它会一团团的淡去。而童年生活的一日日枯燥的翻转,也会慢慢淡去。
刻骨的,只有那么几个回眸,牢不可破地粘在了记忆里,那苹果树,那大大的苹果筐,那果园的喧闹声,那教堂的钟声,时时的在耳边响起不曾离去!
埋藏在我心灵深处的果园,
你永远也看不见我最爱你的时候,
因为,我只有在看不见你的时候,
才最爱你!
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