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的土地以前也是利农庄的庄稼地,院内过了小卖部再往东就是大片的农田, 印象极深的是有一个打麦子的场院,平平整整的黄土地,有两个石滚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让孩子们随便的骑了,坐了。还有几个长长的插麦秸的五齿大耙子竖在草垛边。
南院西头一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出小门,隔条马路,就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杨树林,杨叶的掌声哗脆脆的响。
夏日里知了、蛐蛐的叫声连成一片,小树林连接着一片菜地,一棵棵黄瓜秧爬在架上,把菜院子遮得严严的。
密匝匝细碎的绿叶,数不清顶花带刺的小黄瓜,那菜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于夸张的旺盛。
菜地的后面是一个变电站,高高黑黑的避雷针骄傲的矗立着,像极了古埃及的方尖碑。
小树林的西南角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臭水坑,那是个粪坑,粪坑的边上,站着一棵与众不同的树,长满了一树金黄的叶片,一树绚烂的圆,在圆里又有着一层比一层还璀璨的光晕。在树下的草地上,也已满满地铺上了一圈金黄色的落叶。
粪坑的周围有好多滚粪球的屎壳郎在勤勤恳恳的工作。菜园里的老菜帮子,加上人粪尿都在这里发酵,远远的都能闻到飘过来那带着烂菜帮子的恶臭味。
记得我弟弟也就是三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兰布褂子,脖子上围了一个花手绢,脚上穿着妈妈刚给他买的绿色塑料凉鞋。
我领着他到小门对面的杨树林玩,雨后在蒙蒙灰雾里,那杨树林依然不失其肃然和庄重,脚下的泥土地湿漉漉的滑。
我和两个姐姐一起去捉一种全身有金属光泽的瓢虫,我们叫它铜壳郎,树上趴着好多,抓到事先准备好的大药瓶子里回家喂鸡,正抓得起劲的时候,我用眼睛瞄了瞄我弟弟,就见他拿着个小树枝抽抽搭搭的往粪坑边走,去拾那金黄色的树叶。
我急忙奔过去,只见他一只脚向前试探了一下,有点滑,另一只脚就紧跟着没稳住,抓着个树叶一起滑向了粪坑,然后就沉了下去,我傻在了那里,吓呆了。
看他随即浮了上来,喝了一口粪水,就又沉了下去,我这才楞过神来,一下子跳了下去,蹲下身子,来个老鹰捉小鸡,连汤带水花花绿绿的,就把我弟弟抓了上来。
踉踉跄跄的把弟弟拎回家,我们两个浑身嘀嗒着粪汤子的臭鸡蛋一进门,差点没把奶奶吓死,惊恐的奶奶一句也没埋怨我。
我看她满脸的惭愧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给我们洗了三遍澡,趴到身上还使劲的闻,悄悄的背过身子抹眼泪,奶奶把这事当成了自己的过错。
直到现在,这还是我一大罪状,弟弟只记得我没看好他掉到粪坑里,全然把我的救命之恩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说说我们南院的一道风景,晚上在南院东头的空地上男老师们五六十人的大散步,一班人马浩浩荡荡缓缓前行,老远的你以为是在打嘴仗,走近了才知道那是集体散步,说的啥远远的一句也听不清,只震的耳朵嗡嗡的,就像那蒸汽火车即将进站时的气吞山河。
还有那分房子时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行书楷书,书法大比拼。七绝诗,藏头诗一应俱全。各色纸张争奇斗艳,好一派南院风光无限美!
你要是问我老师们也闹意见打仗吗?那是必须的,他们是人不是神!
王姐的对门住着中文系的一个女老师,南方小媳妇,个子不高,长的是面红齿白,大大有点羞怯的眼睛会说话,说起话来嗲嗲的,声音极其的有感染力。
中文系女老师的楼上住着法律系女老师,也是个江南女子,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窝深深的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话不多一句废话也没有。
这两家不知因为啥事就闹了起来,别别扭扭的,有意见不当面讲清楚。
先是中文系的女老师写了个小字报在楼下,语言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连缀成句。工笔端庄,凤舞龙翔,左右工整 ,生动形象,活脱脱毛笔字帖一副。
末了还不忘基本格式,此致敬礼!年月日一并整齐随后,活脱脱笑死个活人。
楼上法律系女老师没吱声,过了几天,她下楼一开门,一袋不大不小的垃圾堆在门口,一看就是那个有意见还没发泄够的怨人背后使的二踢脚。她觉得自己的愤怒没有被楼上的看见,受到了极端的蔑视,隔天,又是一大袋极臭的垃圾放到楼上的门口,脏水流了一地,无处插脚。
这可把法律系女老师气坏了,我不说话还真把我当哑巴了,叔可忍婶子不可忍,于是乎又一张小字报贴到楼下,那大小刚刚比上一张大一点,把老字报遮挡的严严实实。
那字写的是群鸿戏海,舞鸿游天。就是一个漂亮,末了也是不忘礼貌,此致敬礼,年月日一并奉上!
叮叮当当的小字报来回糊了一个星期后,就无声无息的安静下来,大概是该说的都说了,心里的郁闷也都解开了吧。
前几天王姐楼下遇到她俩,见面还互相打招呼,亲亲热热的像一家人,可就是这一转身,脸上立马就挂上了零下三十度的冰霜,那冰溜子直接能把个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你看看,这文化人做起事情来就是有"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