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文/蓑笠翁
散文
艳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折射出耀眼的光彩,偶尔微风拂来,片片树叶摇曳成斑驳的影子。
这个夏天,我回了趟老家, 在老家大树底下坐了下来,听知了不知疲倦唱着歌儿,看远处屋檐下酣睡的小狗慵懒的醒来,享受着大树底下的荫凉,不禁让我回想起儿时的过往趣事,遙远而又切近的记忆蓦然眼前。
那时候我还小,喜欢往人堆里钻,喜欢热闹,更喜欢听人讲古(我们家乡的俗话,讲故事)。
大舅爷爷是讲古高手,他家离我们家大概一里路,住在小河边,坐东朝西,门前一棵柚子树,老粗老高,粗到那时候的我一人抱不下,高到我站在树下看不到头上的天,像一把好大好大的伞,遮天蔽日,将整个门前的空场地笼罩在树荫下,就是酷暑严热的中午,也十分凉爽。
大舅爷爷习惯在树下的躺椅上乘凉,旁边的小凳子上是一把黑黑的紫砂壶,一只长长的旱烟锅靠在躺椅旁。大舅爷爷童颜鹤发,长长的白胡须伏盖在他的胸前,睡着了一只手还捻着一小绰胡须,指甲长长的,颇有些仙风道骨。
一会儿,大舅爷爷醒来,看了一眼大树下的大人小孩,轻轻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拿起长烟杆,将烟锅口朝下,在小凳子的边沿上敲了敲,然后在烟锅上装上一只自产的旱烟卷,一只手拿着火柴盒,另一只手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头,只听吱的一声,一团小火苗忽的在夜空中窜起,随即大舅爷爷将火苗伸向放在小凳子上烟锅里的旱烟卷,随着大舅爷爷嘴巴叭嗒叭嗒,一团灰白色的烟雾在夜空中飘散。
大舅爷爷抽了几口旱烟,用手将旱烟上的火星捻熄,放下烟杆,拿起小凳子上的紫砂壶,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长指甲,将唇上的胡须扒向两边,喝了一口壶里的茶水,咕噜咕噜漱了一下口,又听咕噜一声,漱口茶水咽下了喉。茶水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咳嗽了一声,便开始了当天晚上的讲古。
大舅爷爷在他老人家这一辈里是长子,我的外祖母是老三,大舅爷爷底下还有一大姨婆婆。我外祖母下面一个小姨婆婆,最小的是小舅爷爷。解放前,大舅爷爷他们家比较殷实,为人宽厚,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大舅爷爷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在我们那一带可谓是满腹经纶,什么《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可随口道来。
大舅爷爷讲古,很会拿捏听客的心理,特别喜欢逗我们这些小孩子乐,每每讲到关键的地方,总是要停下来喝口茶水,抽几口旱烟,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忍俊不住,急不可耐的问舅爷爷,后来咋样啦?谁打赢啦?死了吗?舅爷爷抽完最后一口旱烟,再喝一口漱口茶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然后哈哈一笑,又继续讲古。
那时候我虽小,可也是小学生了,每天完成家庭作业后,洗完澡,就急忙忙往大舅爷爷家跑,去听大舅爷爷讲古,只要是夏天没过完,我是每场古必到,一来是如果落下一场,我脑子里的古就衔接不上来了;二来是大舅爷爷家里有好吃的,如烧瓜(一种长长的粗粗的菜瓜,可生吃)、八方瓜、葵瓜子、花生,这些好吃的,都是大舅奶奶自留地里自产的。大舅奶奶从不吝啬,十分好客,只要我们众多听客一去,大舅奶奶便把这些好吃的用筲箕(农村人用来淘米装饭的椭圆形的篾箕)端出来,让我们一边听古,一边大饱口福。
一场古听完,已是月上柳梢头,我们帮着大舅奶奶往堂屋里搬椅子,然后清扫嗑下的瓜子壳和垃圾,大舅奶奶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然后各自回家睡觉。
大舅爷爷五十岁时,大舅奶奶生下列林叔,所以取乳名五阿子,小我两岁,是舅爷爷唯一的儿子,所以十分宠爱他。他小时候和我玩的很好,但时常会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子,让我心里很不受用,但也懒得与他计较,免得下次去他家听古,他不给我椅子坐。
我参军走后,大舅爷爷和大舅奶奶为列林叔完了婚,一年后两个老人先后离开人世,小时候的玩伴五阿子就成了一家之主,生育了两个儿子,给大舅爷爷家续上了香火。
多少年,我回老家,总要去大舅爷爷的讲古的地方待上一阵,回忆着过去的人生,回忆着那美好的童年往事,追忆着那些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
生活改变了人们的三观,无论是现在的农村,还是高楼林立的城市,看电影,玩手机,打麻将,颠覆了以往,再没有人聚堆听人讲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