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小区合唱团每天在区院里练歌的时候,总会有一位奶奶,推着她的小孙女来到众人面前。
有时候,会把小车放在众人面前,然后自己跟着大伙儿唱上几句。有时,会把孩子抱下来放在地上,让孩子到处跑着玩儿,她跟着大伙儿唱几首。
这件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问:“这孩子多大了?”
她回答:“20个月。”
我仔细看了看小女孩儿,长得挺清秀的,小脸,小眼,小嘴,小耳,小手。
我们练歌的地方是红松木板做的地板,每块板子中间,都有一指宽的缝隙。周边有青青绿树。
这个季节,是树上虫子最多的时候。这种树虫很聪明,因为树上打了农药,它们就都跑下来,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它们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它们可以在人前人后的爬,往人脚上爬,顺着人的身体往上爬。黑魆魆的,长长的,毛乎乎的。
有一天,我看到小女孩儿一直看着什么,一动不动。我随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原来那里有个虫在爬。她的奶奶上去就是一脚,把虫子踩得粉碎。
小女孩儿不会说话,只能用手指着死去了的虫,告诉我什么。
我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伤痛和不忍。
我说,可爱的小女孩儿你真善良。
她奶奶笑了,她也笑了。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她奶奶笑了,她才笑,还是她听懂了我对她的夸奖。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条虫。这虫子有点儿欺负小孩儿。它绕过大人,直奔小孩儿去了,沿着小孩儿的脚往上爬,直爬到小孩儿的手上。
我是怕虫的。我只能大喊:“快,重虫!”
小孩子的奶奶只管大声的唱歌儿,没有听到我的求救声。
我刚想再喊,却没有喊出来。因为我被一个特别的镜头镇住了。
只见小女孩儿用另一只手把虫子打到地上,然后迅速地踏上一只脚,一下又一下,踩了好几下,终于把虫子踩成肉泥。然后,看看我,指指地上的虫,笑了。
我在她的眼中,没有再看到伤痛和不忍。
我只能对虫子说。你爬错地方了。
二,
我给朋友打电话。
“我想学二胡。”
“巧啦,”他说,“今天晚上七点就有一节。”
热心的朋友立即把链接发给了我。
“他讲得如何?”我问。
“你听听就知道啦。”
“这是什么态度?”我开玩笑的说。
“劝你,准备一丸逍遥丸。”
“干什么?”
“疏肝理气呀。”
晚上。月上柳梢头,柔柔的。还有广场舞的音响,声音大大的。
我打开平板,看起来。
这个老师长相有点儿像哪位仙人,又圆又鼓的大脸,又肥又大的耳朵。
他的脸始终是微笑的,似乎把全世界的笑都堆在自己的脸上了。
笑,我们每个人都见过。但我们对笑都是没有讨厌的时候。
可今天,我对这位老师的笑,是不敢苟同的。因为看一眼,我已经鸡皮疙瘩落满地啦。
他很有情致,不讲课,就是放音乐,放几下,就放音响中的笑声和掌声。放的声音大极了,我的小心脏被震得快出来了。
好不容易盼到讲课的时候了,他开始照着教案念“自我介绍”。好家火,把自己夸得秃露皮了。
念完了,又放笑声和掌声。
接着照本宣科:“今天我们讲《母亲》。”他抬头看我们一眼,又回头去看教案。“《母亲》这首曲子是……”他又看我们一眼,然后把头扭回去,半天不说话。原来他不知道下面的话是什么啦,仔细在教案上找,可是找串行了,他说:“大切分。”然后,立即改口说:“是F调儿,我串巴子了。”说完又放笑声和掌声。
我累得只想躺一会儿。这是怎样“认真”的老师啊!平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写到纸上,除了纸上写的,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立即给朋友留言。
“这个老师怎么回事?表达能力怎么这么差?他天天都这样讲课吗?”
朋友哈哈大笑:“继续看就是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就继续看吧。
终于,开始拉二胡了。他不知道怎么教学生,而是自己拉一遍,然后问学员:“看明白了吗?”这几个字也是扭头看着教案说的。
学员留言说没看明白,他就说:“再拉一遍。”这四个字也是按教案说的。
我真佩服到极致。这样的备课得用多少时间?写多少字呀?
拉了几遍后,他面对大家,依然那样笑容可掬,应该说,笑容能装一火车。
“现在,给大家五分钟时间,大家给老师打赏。你们也知道,我们直播,学校是不给课时费的,我们很辛苦,每天一个多小时为大家做贡献,买这些仪器哪儿不得钱?你们谁给我们打赏啦,我都有一本帐,金粉银粉的,我都会拉进群里,有很多好处给你们。”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像演讲家在演讲,流畅有力,干净利落,没有看一眼教案。
就在我惊讶的时候,老师已经开始放音乐了,嘴里不停地点着打赏的人名。
我关闭了手机,用那小小的屏幕,遮挡一下我不忍再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