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母亲
(文/曹小藩)
母亲唐氏名永球,公元1935年农历五月十六日生于七里乡大树村枫树垅。母亲出生于大户人家,母亲的父亲名企改,是大树村烧石灰的掌行师傅,又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猎人,而且还是一名武功高强会接骨头的武师,名旺之高,被选为甲长。

母亲在兄弟姊妹间排行第二,上有哥哥柳清(1933年生),下有大弟许清(1940年生)、二弟汉清(1952年8月28日生)。我长大知事后才知道二舅妈球球原来是外公外娑收养的童养媳,比二舅小两岁。二舅妈的娘家在蓼市龙虎村帽岭上,她有五个姐姐。二舅妈是在她弥月之后被送到枫树垅让我外公外婆做童养媳的。
母亲没有读多少书,只开了蒙,会认一些字。我小时候不乖,体弱多病,所以到1979年八岁才上学读书——桃源村小学首届幼儿班。记得我上幼儿班时,母亲还教我写字。那时候没有电风扇,家里用的是大蒲扇。每次家里买了新蒲扇,母亲就会用一根细铁丝在柴火里烧红之后在新蒲扇的手柄上烙印家人的姓名,作为记号,以防丢失。母亲写的是端端正正的字,烙印的字也正正端端。
也许是我外公有点封建思想,我母亲只上了一年学,外公就没让她去念书了。从此,母亲便在家学做家务事,主要是帮外婆带小孩,即母亲的两个弟弟及那个收养的妹妹(即我二舅妈)。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操持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真的非常不容易,可能母亲朴实贤惠善良怨劳怨任的品格就是这个时期形成的。
1953年新中国对农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废除了农民的土地所有的政策,将农民的土地收归集体所有,从农业互助组、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到高级农业合作社,由低级向高级发展。1955年,政府加快农业合作社步伐,全国兴起农业合作化高潮。方家组派我父亲去大树石灰厂学烧石灰。这是一门苦活、险活,也是一门技术活,打石钻孔——装炸药——点火放炮——碎石——踩煤球——装窑——烧火——封火——盖火——启窑,一整套工序,来不得半点马虎,而且学徒得忠厚老实肯吃苦,否则师傅不会要。
大树村石灰窑厂掌行师傅叫唐企改,就是我母亲的大大(即爹爹)。我父亲的堂妹嫁在枫树垅。我父亲力气大,又勤快,而助人为乐。窑上的人都喜欢我父亲。掌行师傅知道我父亲的家世,非常同情关照我父亲,他把整套烧灰工艺言传身教毫无你留地传授给了我父亲,而且把开山法、赶鬼法、化骨法和安胎法全部教给了我父亲。后来我父亲的堂妹夫唐仁和做媒,把掌行师傅的千金介绍给我父亲,我父亲师傅全家都同意这门亲事,1956年我父亲和我母亲成婚。
1957年6月初五日,我父母亲爱情的第一棵种子呱唧落地,祖父出于对晚清湘军首领曾国藩及民国抗日领袖蒋介石的敬畏,给长孙取名介藩。大哥的降生,给这个贫苦家庭增添了无限欢喜!只是大哥生不逢时,正好遇上"大跃进""公共食堂"那荒唐的时代,吃红薯,啃米糠。后来母亲常对我们兄弟姐妹们说,大哥因经常没有米饭吃饿得直哭。父母亲天天出工做事,自己多吃米糠,挤出点米饭喂儿女,结果双亲大人都得了水肿,面黄肌瘦,硬挺着活了下来,把儿女拉扯长大。
还好,父亲没有辜负我外公外婆的殷切期望,也没有辜负我母亲的爱!父亲人高力气大,生产队苦活重活,只要队长分配下来,都有始有终兢兢业业地完成,家里从来没有超过资
我祖父是国民革命军清官,廉洁之极,1949年8月4日在长沙起义不久便退役辞官回家务农尽孝,没有买房买田,分家时爷爷、二奶奶与我父亲三口才分得祖上一房两楼一批所(注:批所就是搭在正屋旁边的低矮杂房)及一间猪栏。外公外婆及我母亲没有嫌弃我父亲穷。当时我父母亲结婚时家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没有婚床,没有衣柜。父母亲结婚睡得床就是两条高凳子架上几块木板,铺上一层稻草,再铺一块床单,和一场藏青印花被子。印花被和两口木箱是母亲的嫁装。我长大之后才听说外公外婆把掌上明珠许配给我父亲,一是因我父亲个子高力气大又能吃苦耐劳,二是我祖父是文官,家里有文脉。当然母亲心里可能有些委屈。母亲生长在一个殷实的家庭,嫁到了一户清贫如洗的人家,心里能不委屈吗?!但母亲却深明大义,尊重父母的意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夫教子,从一而终。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良家妇女,勤检、节约、淳朴、善良、贤惠、孝顺、顾家、厚道、知礼、守法,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嫁到桥头江后,直至她老人家去逝,从来没有与长辈、邻居、妯娌及队里社员吵过架,即使我父亲被自己的堂弟或队上其他人欺负,她都是劝架。这样的农村妇女,可能在当今社会,也很稀缺。文化大革命中,祖父因是旧政权军官而屡遭批斗、凌辱和毒打,每次被批斗回家后一两天起不了床,我母亲心疼得不得了,泣涕涟涟,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端碗粥送到我祖父床头,跪着叫我祖父吃。母亲心里默默讫求着祖父能坚强地活下去,无助地以无言的方式而与邪恶抗争!我祖父是有文化讲道义的前辈,政权更迭后,自身不保的他,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儿、媳,只能打心里把我母亲当女儿看待,1979年夏,某天,我母亲开夜工收工后去桥上歇凉时不慎一脚踩空了,从桥面掉到桥下去了,没摔断手脚。但由于祖父通易经谙熟一些民间古法,第二天便利用休息时间去给我母亲"讨百家米"以化灾,我母亲吃了"百家"米饭后,果然安然无恙。
大概是1960年,父亲请桃源段家阿昌师傅把批所折了,母亲娘家的成人亲友都来帮忙整地、挑土、平基,把批所改成了正屋。从此,家里多了一间客厅及一间卧室,父母亲陆陆续续请木匠制作了一席桌凳、一个碗柜、一铺婚床、两铺工人床及两个谷柜。
至1971年,父母亲共生了七胎,养大成人的有五胎:大哥介藩(1957年6月初五日生)、大姐桂芳(1960年10月24日生)、二哥仲藩(1965年5月26日生)、二姐藻芳(1968年4月16日生)、我小藩(1971年11月初八日生)。十月怀胎真辛苦,母亲怀着我们还要在队里参加劳作,加上母亲做月子都是自己洗衣洗菜做饭,母亲做月子受了凉,染上了产后症:身体虚弱,怕冷,经常剧烈头痛。母亲是新中国执行结育手术的第一批农村妇女,母亲生下我半年后去乡卫生院做了结育手术。
1966年,外婆病逝,母亲悲痛无比。当时大舅33岁、母亲31岁、二舅26岁,小舅14岁。小舅在桃源读高小,住在我们家,我母亲既当姐又当妈一样操操持照顾我小舅的生活。小舅话泼聪颖,我父亲也蛮喜欢他。
文革结束后,家里出现了蓬勃生机,我们五兄妹逐渐长大,政治气氛好转。
1980年农历三月26日,大表哥英雄结婚,祖父到大树铺上大舅家写婚联,可能祖父测算到有好日子过了,出于兴奋,参加婚宴时豪饮了一两斤米酒,结果当场醉倒于桌下,经抢救无效,于次日离世,享年七十二岁。父母亲赶回桥头江安葬了这位隐居乡野而受尽文革折磨的抗日英雄、起义功臣。
1986年祖父1946年在武汉行营娶的续配吕晨竹奶奶去逝,父母亲又安葬了这位继母。
古人常言:爷爷奶奶疼长孙,爹爹妈妈疼满仔。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亲确实非常疼爱我。父亲每次去大队部炒菜,都会包一只鸡腿或鹅腿回家给我吃。我小时候喜欢吃猪肝,家里每次买猪肉,妈妈都会买一块猪肝专门炒给我吃。不仅如,我上初中、高中每年暑回家搞"双抢",父母亲不让我挑谷子、抬打稻机,基本就是让我割稻子或看牛。最令我无法忘怀的是我八九岁生病时,母亲背我去团结乡卫生院打针的情景,母亲身材瘦小,加上她体质差,背得我汗流浃背的,从家里到医院,一个来回不低于20里路,不知道母亲背着我有多么的劳累。我九岁之前是跟母亲睡,有一次深夜起床小便,看见一个老奶奶端正地坐在床对面的箱子上面朝着母亲和我,吓得我大哭,把母亲吵醒了。母亲赶紧告诉我说是外婆来我们家了,母亲便起身拉亮电灯朝着床对面说:瑷姬你来我们家,有什么就自己吃什么,不要吓唬外甥啊!此后,外婆之灵再未现身过。
子女就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让母亲牵肠挂肚,悉心疼爱!我95年从郴州工业学校毕业后为校方推荐到广州珠江电力集团广州塑钢型材有限公司工作,后自己跳槽到东莞、惠州、温州打工,每次出远门,都有依依不舍的情怀;每次父母亲生日及过端午、中秋这样的传统大节,往往特别地想家,想在父母身边,因为在父母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小孩,永远享受着父母亲无微不至的温暖、疼爱、关怀和呵护!
1988年小舅在郴州下湄桥医院做了肛外痣疮切除手术,因小舅喜欢喝酒,没怎么忌口,伤口不久便恶化,怎么用药都不癒合,伤口渐而扩大;小舅身体迅速消疲劳,皮包骨,躺在床两个月,想起床站走一下都已经变成奢望和妄想,原本坚强如铁的人转眼间生存之念轰然倒下,他似乎感觉到了伤口癌化,精神极度痛苦与无奈,不想拖累家人,也受不了病魔折磨,于1989年3月某天,在鲤鱼江煤矿职工医院病床上,怀着对亲友无限的眷恋,却又无视我的母亲的劝阻,从容地触电自裁,享年37岁。小舅是我母亲一手带大的,姐弟情深似海,小舅参加工作后经常来我们家看望他姐姐,也经常力所能及地买些补品感恩他姐姐。小舅如此轻生,让我母亲既生气又惋惜、心疼,几乎一个月,我母亲都是以泪洗面。每当小舅的生日、忌日,阴阳两隔,我母亲都会流着眼泪祭祀一下,这是姐姐对弟弟无限的哀思!

2006年6月初,母亲带着不少遗憾安乐辞世,享年72岁。这天我们五兄姐弟妹都不在母亲身边,没有给老人家送到终。我在惠州永平浩尔达接到家里悼电后立马请假含泪奔丧,第二天早上才赶到老家,直奔堂屋,妈妈已入了殮,好在棺盖还没打钉,轿夫移开棺盖,让我瞻仰了妈妈的遗容,不禁泪如泉涌,连哭带喊呼唤妈妈。父母百年终将辞世离开自己的子女,可长辈仙逝之时,又有哪个做儿女的不悲痛呢!农村葬俗,长辈入土为安后,子孙要连续三个晚上上坟送火,烧冥币与稻草。安葬血母后,按照乡俗,我第七天才返广东,整整一个月,满脸悲伤,晚上睡觉时还偷偷流。
母亲在世时,我每次从外省回家过年或过节,母亲都会在家门口的石阶上等我回家,如果是夜间回家,母亲会开着门、开着灯,并做好菜饭,在门口接我。每次我出远门去外省时,母亲总会做可口的饭菜给我吃,一再叮嘱我不要太节约,一定要保重身体。母亲走后,我每次回老家踏上家门口的石阶时,依然习惯性地抬头张望家门口有没有母亲慈祥的身影,习惯性地树耳听听有没有母亲叫我乳名的声音,然而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听不到母亲的呼唤,一跨进门槛展现在眼前的是母亲的遗照,走到母亲的照片下叫几声妈妈,没听到妈妈的回音,两眼泪水涮涮直下。
子来世上,母之肉;儿行千里,娘牵挂!每当逢年过节及骨父血母双亲老大人的冥生与忌日,都泪流满面无尽怀念……
今年清明我约大哥大姐二姐到给爷爷奶奶及父母双亲老大人扫墓,怀着对长辈的崇敬和哀思,满儿写了几首诗,现挑两首念给父母双亲老大人听听:
天上下雨化泪滴,清明时节倍缅思。
扫墓祭祀天堂老,俯首叩拜养育恩。
祭品一扎又一堆,百万冥纸化成灰。
清明跪下悲伤泪,哪抵生前孝一回。
祈愿母亲老大人在天堂一切安好,并恳求母亲老大人在天之灵庇佑儿孙吉祥如意!
满仔泣作于2021年三月初六

曹小藩个人简介
曹小藩,笔名曹禹,乡土作家、回龙山诗人,男,汉族,湖南省郴州资兴市人,1971年12月生,大学文化,共青团员,抗日卫国战争纪念网特约通讯员、《作家报》特约记者、湖南省郴州市作家协会成员、中红网签约作家、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
擅长各类文体写作,作品多在省级刊物《山西文史》、市级刊物《人文湘南》及国家级刊物《黄埔》等刊物杂志发表。
好工古体诗,常以诗描物、记事、赞景、抒情、明志,部分古体诗收录于国家级出版社即团结出版社出版的CCTⅤ礼宾书《中华诗词歌赋——文学精英大辞典》。
作品集有《国家记忆——陆军第三军抗战记实》、《儒将曹觉民传》、《乡村是我的根——曹小藩散文集》、《回龙乡愁——曹禹诗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