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钩沉14•
永远的怀念
一一那年冬雪乍化时

记得1979年春节刚过的一天中午,我们正在生产队的院子里打绳套,队长从大队部回来告诉我说,下晌有两个记者要来,大队长让你有个准备。
听说记者要来,我心中不仅一阵欢喜,是哪一位呢?我不知道。中午下班,我急忙回家打扫屋内外卫生。屋里屋外收拾完了,妻子看着我的一身衣服说:“你这一身,咋见人家呀。”
“没事。”我说:“要是嫌穷,他们就不会来看咱了。”那时候,我真的没有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
队长照顾我,下午没让我上班。我徘徊在村头大道上等待客人的到来。
大约下午两点多钟,一辆拖拉机从村西头迎面开了过来,我见车上站着吕继增,就急忙招手叫车停下。拖拉机停下来之后,吕继增和另外一位女同志从车上下来。吕继增是我在县里开通讯员会时认识的,他是吉林人民广播电台农村部编辑。我和吕老师握过手,他指着那位女同志告诉我:“今声,这位是我们农村部张宇主任,你的稿子在播出之前都是她审定的。”
我上前握住张主任的手连声说:“谢谢张老师。”吕老师告诉我,他们是来双辽采访的,办完事顺便来看我,从郑家屯坐火车到玻璃山下车搭车来的。我谢过拖拉机驾驶员,请他同客人一起到屋,驾驶员说有急事,掉转车头走了。
当我把客人们让到家里时,大队长姜喜哲来到我家对我说:“今声,让客人到大队吧。”我说:“吃完饭再去吧。”
姜喜哲提醒我说:“你家条件不好,还是到大队吧。”
张宇主任对姜喜哲解释说:“我们这次来双辽采访,顺便到这看看宋今声,就不麻烦你们了。”
姜喜哲执意要他们到大队去,张主任和吕老师只好跟着他到大队去了。姜喜哲让我也一同去大队陪客人。
姜喜哲在自己家里准备的饭菜,我们还陪客人们喝了酒。吃完饭,天已经快黑了并且很冷,门前雪化泥泞道路上的泥水开始结冰。我同张主任和吕老师从姜喜哲家里出来回到我家。我叫妻子炒一些瓜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起了家常。张宇主任很感慨,她对吕继增说,今声这么困难还坚持写稿,难能可贵呀。咱们回去给编辑们开个会,讲讲今声是怎样克服困难写稿的。我们一家子则沉浸在无限快乐之中;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头一次来这么尊贵的客人。
我们正说这话,姜喜哲再次来到我家,请两位客人到大队休息。我家没有新被褥,铺着破旧炕席的炕根本睡不下他们二人,也只好由大队安排了。张主任住在姜喜哲家里,条件很好;吕老师住在大队值班室,因为炕不好烧,睡了一宿凉炕。第二天早上我到大队请吕老师吃饭,吕老师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着哆嗦。我很不好意思地对吕老师说:“对不起了,让你睡了一宿凉炕。”
吕继增笑道:“当记者什么样的福都能享,什么样得罪都能遭。”每回想起这情形,我都十分愧疚,老师满腔热忱地来看我,没吃我一顿饭,反而挨了一宿冻。
我陪吕老师和张主任在姜喜哲家里吃过早饭以后,大队派了一辆拖拉机,把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送走了。临上车,张主任和吕老师鼓励我,让我继续坚持为电台写稿,还嘱咐我有机会上省城到电台做客。听了这,我禁不住流下了泪水。随着一阵嗒嗒响声,站在拖拉机上的两位客人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渐渐消失了。
他们回到电台以后,吕老师给我来了一封信,他告诉我说:“我以电台编辑部的名义给你们场党委写了一封信,建议改善一下你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为你写作提供一些便利条件。”
后来我曾经到场子问过此事,场党委办公室主任说有这么回事,并把信的原件拿给我看了。然而,我真正进入总场机关工作是11年以后的事了,即1990年7月。
后来我们经常以书信形式交往,吕继增还经常给我邮寄一些《吉林广播》,这些学习资料,对我提高新闻写作水平曾经起到很大作用。再后来我接连听到关于两位老师的不幸消息,先是吕继增患病辞世,接着张宇英年早逝。在他们患病期间谁都没有给我来信;没能够到老师的病榻前探视,终生遗憾。然而,他们在冬雪乍化时来我家看我时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然留在我的记忆里。
(此文发表在2016《中国火炬》第四期‘沃土’专栏)
二○○六年九月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