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秀山
杨贵是个木匠，是半路投师学徒。他不会做新款式家具，只会修做桌凳门窗活，不管咋说，村里人都管叫他杨木匠。
杨木匠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辈子不会耍脾气，三十岁那年娶了个媳妇，还是个病殃殃，常年累月不断针药，她与杨木匠结婚五年连娃娃也没生下一个。后来有家亲戚一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孩，为要男孩，这家亲戚只好把第二胎女孩抱给杨木匠做闺女。
杨木匠因老婆常年患病，自己还要种田，还要抚养女儿，抽空还要走村窜户为村民们修理桌凳门窗。因杨木匠家住山村，交通不方便，种收庄稼全靠肩挑肩背，加上家庭困难，杨木匠年近半百就白发苍苍，弯腰驼背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儿。
杨木匠养女叫山花，年方十二岁，杨木匠也没有把山花送进学校念书，他让山花在家里护理有病的妈妈。一天早饭后，杨木匠扛着做活的工具到后山刘家坡给人家去修门窗，在一个山坡的小路上听到前边有“哇……哇……”地婴儿啼哭声，他赶忙跑到前边一看，却发现有三只狼在围着一个被小禄子包着的婴儿，三只狼瞪着眼，张着嘴，舌头耷拉很长，婴儿在哭，狼儿在看，这当儿，杨木匠把工具一放，两手紧握着锛子大吼一声，向恶狼打去，三只恶狼被突如其来的怪人吓惊了，撅起尾巴各奔东西。
杨木匠看到三只恶狼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来到婴儿跟前把婴儿慢慢地抱起来，便哄叫着：“乖儿不哭，乖儿不哭……”杨木匠也不到刘家坡干活了，他抱着婴儿，扛着工具调头转回家去。
杨木匠在山路上从狼群里救出的婴儿是个女孩，这女孩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一只左腿不会伸直，老婆埋怨说：“我还有病，你又捡来个残女，咱咋养活她，你还是把她扔掉吧！”杨木匠不肯扔掉，他对老婆说：“婴儿赖好是个生命，我从狼嘴里夺来的，再把她扔给狼，咱的良心过不去，说啥我得把她养活成人。”老婆看自己男人很认真，再也不说什么。
从那起，杨木匠早起晚睡，搂孩子抱孩子，孩子饿了他就马上用铁勺煮面糊糊，一口一口地喂，残女虽小很乖，她哭闹时，只要杨木匠把她抱起来，她就不哭了，一双小眼睛看着杨木匠脸上含着笑容。
三个多月后，残女会笑出声来，很惹人爱，杨木匠俩口都很喜欢她。老婆说：“小女都三四个月了，如今也没个名字，你这当爹的就给女儿起个名呗！”杨木匠想了一会儿说：“小女儿是在山路上捡来的，大女儿叫山花，小女儿就叫路花吧！”
日月如梭，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大女儿山花十五六岁了，二女儿路花也四岁多了，谁知杨木匠老婆没福气，却撒手而去了，杨木匠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地抚养这俩个女儿，二女儿路花左腿残疾，走路蹒蹒跚跚，杨木匠到山坡责任田里种收庄稼，都是让大女儿山花跟着当帮手，让二女儿路花在家里玩耍。山花很讨厌路花，杨木匠不在跟前，山花就打骂路花，说路花是个白吃，路花常哭着向爹告状。
山花二十二岁那年，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给山花提亲的媒婆整日从杨木匠家里出出进进，一个个都是嘻笑而来扫兴而去。村里人在议论，说杨木匠胃口大，要的彩礼多。有人说杨木匠也不看看自己的闺女长相啥样，个头不高，腰粗的像个小钢炮。村里人再说三道四，其实，谁也不知道杨木匠是怎么想的……
杨木匠感到很委屈，他便向本家二叔说出自己的心事：“二叔，我胃口并不大，我没有挑三拣四，也没有要多彩礼，我只有一个想法……”二叔问：“你有啥想法？”杨木匠苦着脸说：“我想为山花招个上门女婿……”“倒插门？”二叔瞪大了眼睛。“嗯！”杨木匠点了点头。二叔很理解，他知道杨贵没有亲生儿女，大女儿山花是抱养的，二女儿路花是捡来的，招个上门女婿也是应该的。打那起，媒婆们为山花招上门女婿而操心奔波。
邻村李家岭有家姓李的村委会主任，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李军在镇办企业工作，二儿子李民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他不爱说话，爱搞科技种植，整日默默无闻地劳作在农田里。如今二十四五岁还没有娶上媳妇，三儿子李国正在县里上中学。李主任最为担心的就是二儿子李民。这天王媒婆风风火火地来到李家岭李主任家里，说起给二儿子李民提亲一事，李主任很乐意，又是让烟又是倒茶，热情地招待王媒婆。王媒婆说：“李主任，杨村杨木匠家没有儿子，人家是想让你家二儿子做上门女婿，你看中不？”李主任笑着满口答应说：“中，中，俺愿意”。从此，李杨两家的婚事就算订了下来。
阳春四月，山区美如画；山山岭岭树木翠绿，鲜花盛开，争丽斗艳；这天是杨山花结婚的大喜日子。历史以来，闺女出嫁都是被男方要娶走，今天杨木匠闺女出嫁，女方却开着拖拉机车把男方新郎官娶了过来，在女方家里举行婚礼，在唢呐的乐曲中拜天地、入洞房，全村看热闹的乡邻挤满了杨木匠家的小院里。
山花结婚后脾气越来越坏，也越来越懒惰，涮锅做饭都让小妹路花去干。因路花年龄小，做的饭不好吃，山花就打骂她。山花的丈夫李民看不下去山花的行为，就批评山花，山花就与丈夫大吵大闹。一天晚饭后，李民对岳父杨贵说：“爸，还是让路花上学吧！今后农村实行现代化，人没有文化不行……”李贵还没有开口，山花马上接住话茬说：“一个残疾让她上学有啥用，还不如在家里帮我干活呢！”“你没有文化，还不要小妹学文化？”李民争辩说。“学文化有啥用，你不照样种田吗？”山花在强词夺理。“你……”李民气得指着山花说不出话来。“你什么你，帮咱爸往地里运粪去”山花命令道。
山花怀孕了，她人变得更懒了，她不但天天让路花涮锅做饭，还让路花洗全家人的衣服，山花一点不如意就拿路花出气。十几年来，路花是伴着泪水过日子。
李民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只要县里和镇里召开科技会议或举办农技培训班，他都积极报名参加。后来他承包村里二十亩山坡地，经过开发全栽上了优质果树苗，三年后开花结了果，每逢春天，桃花、梨花、花开满山坡，芳香四溢；秋天里，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李民吃住都在山坡上，他并成了闻名乡里的科技能人。乡里县里有关领导也常常前来参观指导，同时也有不少村民向他取经学习。乡里召开科技能人表彰大会，李民也被评为“科技能人”与“致富状元”光荣称号。
常言说，闺女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路花长得象一朵出水的荷花，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瓜子面庞很秀气，一笑一对喝酒窝儿，很讨人喜欢。因一条腿走路蹒跚，整日受姐姐山花的打骂，她不反抗，为了生存下去，她在忍受着姐姐山花的一切欺侮。
一天，杨木匠家里来了一个媒婆说是给路花提亲的，男方家是老镇上的，今年二十五岁，比路花大七岁，爹娘都在老镇里做生意很有钱。杨贵向媒婆说：“他家里条件这么好，为啥这么大没娶媳妇？”开始媒婆吞吞吐吐不想说实话，杨贵一直追问道：“男女成亲是一辈子大事儿，不能瞒哄着，有啥毛病就说出来，免得事后生气不好看。”杨贵抽了口烟又继续说：“俺闺女一条腿有毛病，走路蹒跚，俺不瞒该说说……”媒婆在杨贵的再三追问下，不得不说出男方的真相，她说：“男孩有时犯时愈的癫痫病。”杨贵说：“这种病会突然昏倒，口吐白沫，手足痉挛，犯起来很怕人哩，这媒俺不愿意，你再给俺另说一家吧？”正当媒婆要起身走时，山花却开口道：“听说这种病能看好。”媒婆忙接住说：“是哩，这病能看好。”山花说：“这门亲事俺愿意，就是俺有个条件”。媒婆看着山花问：“啥条件？你说！”山花说：“彩礼要大点”媒婆问：“要多少？”山花说“十万元”，媒婆说：“等俺回去告诉男方，人家能拿得出。”媒婆说吧就转身离开杨贵家向老镇奔去。
媒婆走后，路花哭着说：“十万元，您是卖俺呀！俺俩都有病，今后日子咋过呀？”杨贵对路花说：“你姐说的是玩话，知道男家拿不出恁多钱”山花说：“他就是拿出十万元，说明他有钱，有钱就能看好病，你哭啥，大姐不会亏待你，我给你做一套新款式嫁妆陪送你”。
第二天早饭后，媒婆真的又来了，她说男方同意拿彩礼十万元。杨木匠一听没辙了，只是蹲在地上默默地吸起烟来，这当儿，路花哭了，山花却笑了。
相亲这天，男家很大方，不但送来彩礼十万元，还送来一机动三轮车礼品，经相亲，路花看到男方虽然长相人才一般，但他高高的个儿，说话很温柔，很有分寸，路花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第二年春天，杨木匠就把二女儿路花嫁到了老镇上。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年春天，杨木匠因患高血压症引起半身不遂，整日卧病在床。接着山花因生二胎大出血抢救无效丧去生命。李民这个铁打的汉子受到很大打击，他承包的二十亩山坡果园正在开花结果需要管理。岳父瘫痪，儿子刚满三岁，怎么办？怎么办？好像天塌似的使李民非常伤心痛苦，整日以泪洗面。常言说，祸不单行，谁知杨木匠家中灾难刚过，二女儿路花家中不幸的事情又接连到来。路花她男人金斗因喝酒过量，突犯癫痫风病，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嘴吐白沫，牙咬舌头流出鲜血，不住地翻白眼儿，等家里人把他送进医院时，金斗却停止了呼吸……
“天塌了，天塌了，俺该咋过呀……”路花趴在丈夫坟前哭得死去活来。
一个月后，路花回到娘家庄上看望父亲杨贵，父女俩抱头痛哭，路花哭着说：“爸，俺的命咋恁苦呀！”杨贵哭着说：“乖，命是天注定的，认吧！”这当儿，三岁的外甥小宝儿跑了过来，天真地说：“小姨、小姨，我想妈妈……”路花向前一把抱住小外甥，宝儿哭得更伤心了。
自从山花走后，李民心里很痛苦，很劳累，一天三顿涮锅做饭，护理岳父，照顾孩子，虽然果园雇佣了两个临时工，他不放心，抽空还要到果园里去指导工作。
今天中午的饭是路花做的，在全家人吃饭时，路花对姐夫李民说：“哥，你也太忙太苦了，爸说命是天注定的，认吧！”李民点了点头没有吭声。路花又说：“哥，俺有个想法，不知你愿意不？”李民看着路花问：“妹妹，啥事你说吧？”路花说：“咱爸病成这样得人护理，外甥宝儿得有人照顾，你还承包二十亩果园，确实很忙，俺不想回老镇去……”“你……？”李民莫名其妙地望着路花，路花微微一笑说：“哥，咱俩同病相怜，我想在这里帮你养老抚小，让你管好果园，咱俩共同保住这个家庭。”杨木匠咧嘴笑着吐字不清地说：“中，中，我，我，我同意……”李民目瞪口呆地望着路花，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后来，路花爱上了姐夫李民，她爱他有文化，爱钻研，懂科技，为人诚实，心底善良。虽然姐夫比她大十几岁，她并不嫌弃。李民也很喜欢路花，因路花脾气好，从小受大姐山花欺侮，她从没反抗过，一忍再忍。路花虽然一条腿走路蹒跚，但她很勤奋，聪明能干。虽说没文化，但知情达理，心灵手巧。路花在家里涮锅做饭，护理父亲，照顾孩子，把家庭拾掇得干干净净。从此李民再不为家庭而感觉负担。从而，李民他大松一口气，为实现“花果山”梦想而奋进。
有人说，爱情不分年龄大小，不论职务高低，也没有穷富之分。男女之间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互相了解，情投意合，从喜欢到爱，慢慢地就会产生感情。一天晚饭后，路花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姐夫李民的房间里，她看到姐夫李民正坐在桌前灯光下看书，她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蓦地喊道：“哥，洗洗脚吧？”李民忙放下书本扭过身来，接过水盆笑着说：“谢谢小妹！”“哥，我帮你洗吧？”路花笑着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洗”。李民把水盆放在地上正脱袜洗脚时，路花突然问：“哥，你打算单身过下去吗？”李民望着路花轻轻地点了点头。“哥，你不要苦害自己了，应该找个伴。”“我都三十出头的人啦，上有个残疾的爹，下有个不懂事的孩子，谁会进咱这个门？唉！”李民说吧低下头慢慢地洗起脚来。“哥，你喜欢俺吗？”路花突然问道。“小妹，你……”李民蓦地抬头看着路花。“哥，俺喜欢你，为了咱这个家，俺愿意跟你生活一辈子。”路花说着低下了头，面庞羞得像蒙了一张大红纸。“俺比你大十来岁……”李民激动地说。“俺不嫌……”路花羞羞地说。“咱爸他同意吗？”李民担心地问，“爸同意，他支持咱。”路花说，这当儿，李民慌忙擦了擦脚穿上了鞋准备去端洗脚盆时，路花抢先一步也端住了洗脚盆，她看着姐夫，姐夫看着她，他俩个都笑了，在四只眸子里同时溢出了幸福的泪花……
【组稿 汪葆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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