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的那些岁月

作者：文贞

　　日子流水般从指尖滑过，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三个年头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那样的朴实，贤惠，勤劳与干练。却怎么想不到一向能干的母亲却一病不起。每每回忆母亲病中那憔悴的面容和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里就非常难过。回忆以前我们轻轻走到她的床前，俯身喊她，“妈妈，您好些了吗?想吃东西吗?”母亲总是忍着痛苦，喃喃低语：“什么也不想吃!”然后，她慈爱地用手抚摸我们手和头，一个个叫着我们的乳名，那份爱的抚触，让我们感受到母爱的深情和温暖。即便病入膏肓，母亲的脸上依旧露出慈爱的笑容。

　　母亲一九三六年农历二月出生在巢湖北岸一个美丽古朴的村落，幼年苦难，九岁时外公战死沙场，她小小年纪担起照顾几个弟弟的责任，帮外婆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母亲从小聪慧懂事，少年时，跟着外婆学做生意。二十岁嫁给父亲，先后生育了我们兄妹六个。虽然识字不多，出于家庭的影响，母亲从小温良贤淑，做事干练，精打细算，会过日子。打我记事起，没一刻闲暇过，从早到晚忙碌着，乐此不疲，把家里的生活打理得井然有序，有滋有味，让我们感到幸福而温暖。

　　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他一个人工资很难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开支，为了生活，母亲在老家街上开了一爿杂货店，经营烟酒及日常生活用品。虽然街上有几家商店，但母亲的杂货店生意却很好，因为她把利润看得轻，最主要是可以赊账，遇到乡里乡亲手头缺钱，又急需要生活用品，母亲将商品赊给他们，然后记个帐，等人家啥时有钱啥时还。为了多赚些钱，母亲还学会做卤肉这门手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乡下人生活非常清苦，偶尔吃一次肉，都非常开心。尤其是农忙时节，种田多的人家，播种，插秧，收割一些农活，都需要请人帮忙，主人家都要买些荤菜犒劳那些帮忙干活的人。卤肉便成了农忙时节的香悖悖，随买随吃，快捷省事。铁锅柴灶，每每肉熟入味之时，我家的周围氤氲着的浓郁的肉香味，在小街的上空弥漫飘散着。乡里乡亲都乐意到母亲开的杂货店买东西，顺便买一些卤肉解解馋。母亲卤的肉，色泽红润，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味道鲜香。母亲很仁义，从不克斤扣两，每天做出两大面盆卤肉，全部都能卖光，有时还供不应求。就这样，母亲不辞辛苦，一年四季，精心经营家里的杂货店，打理着卤肉摊，我家的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母亲喜欢种菜，记得小时候经常挎着竹篮领着我们去菜园摘菜。母亲的菜园从春到秋五彩斑斓，金灿灿的向日葵，油光红亮的西红柿，顶花带刺的黄瓜，碧绿的韭菜，红绿相间的辣椒，紫莹莹的茄子，挂满藤蔓上的豇豆，水嫩的菠菜，芳香的芫荽……。每每摘满一篮子菜回来，母亲给张婶一把菠菜，给二嫂几根黄瓜。左邻右舍经常吃到母亲种的菜，菜园里生机勃勃，各种蔬菜填满匮乏的生活，多姿多彩丰富了我们家的餐桌，让乡邻之间多了一份友爱和谐，更让我们的童年充满了生活的期待。

　　母亲善良同情苦难人，那些年经常有逃荒要饭的上门，母亲或给两三个硬币，或舀出一碗饭接济乞讨人。有一年冬天，天上飘着雪花，非常寒冷，一个操着外地口音乞讨的老奶奶，倒在街头小桥边，冻得脸色发青。母亲看到她又饿又冷的样子，把那个老奶奶扶回家，烧了一盆热水给她洗脸洗脚，做一大碗鸡蛋炒饭，冲了一杯糖开水，老奶奶吃饱了饭，又喝足了水，身体很快恢复了。临走时，母亲从米缸里舀了一碗米倒进老奶奶的布兜里。老奶奶连声向我母亲道谢：“您是菩萨心肠，大好人!”母亲说：“米要给饥人，药要给病人。”

　　岁月的风霜不经意间染白了母亲的两鬓，她的儿女们已长大成人。日子被忙碌填满，我知道母亲总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关注，在翘首盼望，想念我们常回家看看。每次到家后，母亲千方百计为我们做好吃的好喝的，总有聊不完家常话。短暂的相聚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临别时，母亲依依不舍热泪盈眶。给我准备大一包，小一包的东西带回城里。母亲的爱像春风，像暖阳，温暖而绵长，丝丝缕缕萦绕在我的心头。

　　母亲一生劳碌惯了，儿女各自成家后，她离开老家小街，随父亲来到市里生活，在父亲单位的劳服中心卖牛奶，二十年的时间里，母亲起早贪黑，认真负责，确保教职工在第一时间喝上新鲜的牛奶，受到学院教职工的信任和支持。母亲是个明智的人，她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很多教职工家属都想做这份工作，可是都没有争取到。因为父亲几十年在单位兢兢业业，工作十分出色。母亲这份工作是学院领导特殊照顾的。母亲爱岗敬业，对人真诚友爱，对工作细致周到，没有辜负领导对她的照顾。

　　母亲对父亲很好，父亲曾经在朝鲜战场上受过伤，落下轻微脑震荡，劳累过度，头发晕。母亲听老中医说，用两年以上乌骨老母鸡和天麻放在一起炖汤，可以治头晕。母亲悉数记下这个民间方子。步行十几里路，在一户农家，买回十只乌骨鸡，乌骨鸡下了蛋，母亲又将那些鸡蛋孵化成小鸡，由小变大，不断繁衍。父亲每次从外地工作回来，母亲都要精心为父亲炖乌骨鸡天麻汤，父亲的头晕得到很大缓解。母亲和父亲恩爱一生，从未吵过架。母亲对我们子女影响很大，在她那里，我们学会了含蓄，隐忍和坚强。

　　母亲与父亲晚年衣食无忧，本应享受天伦之乐的。母亲却被一场重病击倒，父亲和大舅带着母亲去省立医院检查身体，回来后，看到一向坚强开朗的父亲那一刻精神萎靡，黯然神伤，我们从父亲的神色中感觉母亲生的病不轻。当我们知道母亲病确诊癌症时，犹如晴天霹雳。大家想方设法，四处寻医问药，大舅找到省立医院著名外科医生为母亲做手术。母亲的手术经历了八个小时。在外面等候的父亲，舅舅和我们兄妹六人，焦虑不安，十分揪心。当母亲被医生和护士推出手术室时，我们疾步上前站在母亲周围，母亲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脸色蜡黄，嘴唇煞白，手脚冰凉。母亲被推到病房后，我强忍泪水，跑到楼梯口哭了一场，都说母女连心。母亲啊!您经历了多大痛苦啊……手术后，丝毫没有减轻母亲的病痛，癌细胞扩散转移到骨头上，病痛日夜折磨着母亲，吞噬她的身体。母亲气若游丝，弥留之际，在儿女们呼唤声中，母亲的眼角滚落了最后一滴泪。母亲带着对亲人的万般不舍，带着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她用尽最后一些力气慢慢合上眼。就这样，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尽管我们无数次地呼唤，母亲再也听不到我们痛彻心扉的啼哭。母亲!纵使踏遍万水千山，穿越人生漫长的岁月，也无法回报您的养育之恩。无数次梦见您灯下缝衣做鞋，烟熏火燎在灶间卤肉的情景。梦醒时分泪水浸湿了枕巾。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您一生想到善待别人，却没有善待自己，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真想带您出去走走看看，吃吃南北风味美食，真想再为您洗洗脚，搓搓背，唠唠家常话，真想再吃您做的美味佳肴，真想看到您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可是……

　　母亲!您的一生像一卷厚重的书籍，总有读不完的章节。您的故事感人而绵长，总也述写不完。您的养育之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时刻铭记在心中!

　　仰望清风明月，蓝天白云。愿天堂里母亲没有病痛，幸福安康!星星闪烁的夜空，母亲!最亮的那颗是您最美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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