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鱼的影子(一)文/庐苔根
脑海是海,记忆是鱼。
所有能够捕捉到的这些短视频
都是这些鱼的影子。 ——题记
短视频之一:危房“老老屋“
时间:1971年夏天
地点:溧水共和乡王家边
前言:我称呼我老家1972年前的那几间老瓦房为“老老屋“
短视频: 太阳早已下山,”老老屋”里已经黑了,5岁的我一个人在家,屋外狂风大作、雷电震耳欲聋、天空倾倒着暴雨,屋檐上有树枝折断的咔嚓声,屋顶上的瓦片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屋顶的檩条、椽子在吱吱呀呀,有雨水不停地从屋顶的瓦间缝隙飞溅下来,也有雨水从墙体的缝隙飞窜进来,嘘嘘刺耳,我非常害怕,这个时候父亲从外面跑进屋,好不容易用火柴点起了一个有玻璃罩的油灯,来到我身边,说:“小伢,这个老房子危险,可能要被大风吹倒,赶快跟我到外面土坯小草屋里去。”紧接着,父亲一手端着几乎要被窜进来的风雨吹灭的罩子油灯,一手拉着我的小手,急匆匆地跑进几步之外的土坯小草屋。
短视频之二:新盖老屋的垮塌
时间:1972年
地点:溧水共和乡王家边
前言:我6岁,在“老老屋”已经不能胜任遮风挡雨的情况下,父母决定拆除“老老屋”,利用拆下来的旧木材和旧砖瓦,就在原址上,借钱〔东拼西凑〕竭力再盖瓦房。
短视频:在这新盖的四间瓦房基本完工的当天下午,一位本家瓦工在无意中发现大门门头西角上方屋檐下尚未凝固的“石灰格(角)”松裂,觉惊异,立即叫来“工头”,紧接着速查房屋内部结构,发现在第二间与第三间之间的“八”字大梁中部正在“咔咔”撕裂,众人大惊!有人高呼“用大杠顶”,话音未落,整个房顶如迅雷轰然倒下,众人在慌乱之中闪开,来不及冲出大门的舅舅和“来福”表哥躲闪到西北墙角,被塌落的砖块和木料严重砸伤。当时我就站在距离房子门外约5米处,就觉得整个房子垮塌的冲击波似乎要把我前面的众人推倒,我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往后重重推了一下,当我从极度恐惧中反应过来时,发现身旁的母亲已经晕倒在地。
后记:当时整个房顶轰然倒下的那一声巨响,据说在数里外的南下庄都能够听得到。之后听大人们说房屋垮塌的原因是“八”字大梁用的从“老老屋”拆下的木材已经因年久陈腐而空洞,木匠没有及时发现。1972年后的“老屋”是在这之后数月里经历千辛万苦再次盖起的,背了很多债,之后就借东家还西家,十年后才还清。那个年代是计划经济的时代,买什么都要“计划”,是严格的“限购”。为了买木材需要乡领导批“条子”,母亲不知道跑了几次距离王家边8华里的乡集镇。
短视频之三:父亲点浆救场
时间:1970年代,某一年腊月的某一天
地点:溧水白马乡吴家边舅舅家
短视频:舅舅家正在磨豆腐准备过年,表哥正在欢快地推磨,舅母用大汤勺跟着节奏往石磨入孔里加进已经泡饱胀的大黄豆。磨架枢轴的咿呀声,似乎是牧羊人的清唱,驱赶着磨槽出初浆的流淌声与初浆流进大木桶的汩汩声,清香溢出了大门外。舅舅围着围腰子在灶台边忙于烧煮第一锅过滤过的豆腐浆,蒸汽腾腾。我父亲正好进门,走近舅舅。舅舅转身看到了我父亲。
镜头拉近:舅舅焦急地对我父亲说:“姐夫,你幸亏来了,你看看这一锅我用熟石膏点的豆腐浆,成了一锅水了,急死我了。”只见我父亲赶忙用大汤勺从看上去像清汤的锅里舀起半勺看了看,转身再看了看我舅舅点浆用的熟石膏,父亲立即把它重新处理了一下,再次点浆,奇迹就发生了,一锅被我舅舅点砸了的豆腐浆立马魔术般地转变成了一锅香喷喷的豆腐脑。
后记: 我父母亲在年轻时开过家庭豆腐小作坊。父亲早年师从当地出名的做豆腐高手王广美,虽然父亲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但是,父亲天资聪慧,他一学就会,点浆做豆腐的技术水平相当高。母亲说,父亲点浆从来不需要用称称了再计算,父亲只要用眼睛看看,凭手抓抓,就知道比例,就能够把熟石膏用到恰到好处。我记得父母亲总是在泡黄豆的大木盆里拌入小半勺“油脚子”,这是从菜油缸底刮上来的沉淀物,形似黏稠的暗黑色焦糖。父亲说用“油脚子”处理黄豆之后做出来的豆腐特别清香。我父亲做的豆腐确实特别清香,清香四溢;特别是那豆腐脑的口感、那豆腐皮的爽滑,是没有语言可以表达的,这应该是我故乡最美味的记忆了。我父亲晚年跟我说:“你每次烧纸(冥币)都要烧一份给你广美大伯,当年是你广美大伯把做豆腐的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我,救了我们全家的。”所以,后来我谨遵父言。至今,我仍然珍藏着父亲当年做豆腐切划豆腐成块的铜刀。父母亲做豆腐用的其它工具包括石磨、磨架、十字形过滤架、成形框和压盖都已经跟随着老屋消失在尘埃之中了。
短视频之四:我童年捡废品
时间:1970年代
地点:溧水共和乡王家边
前言:在上小学的周末和暑假、寒假的一些时间里,我经常到本村或邻村的沟沟坎坎或塘边坝滩捡拾废品,诸如被废弃的旧布鞋底、旧胶鞋、旧力士鞋底,还有各种颜色的旧塑料布。
短视频:一个炎热夏天的一个中午饭后,矮小的我用左胳臂挽着一个竹编旧菜篮,经过村后的一个大塘边,岸边树上蝉噪刺耳,树荫下的微风是没有丝毫凉意的热浪。我看见距离塘埂边很远的水面飘浮着一块不小的塑料布,借助于微风微浪的轻推,那块塑料布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岸边移动,于是,我就找来一根很长的树枝,站在那里等了好大一会儿,借助于那根长树枝,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捞到那一块不小的破旧塑料布。
后记:一般来说,我把捡来的废品先带回家,当储藏到一定的数量后,我就把它们集中起来送到村后的供销社废品收购点去,往往能够换到一毛多钱,随便在供销社里买几支铅笔和一小块擦改铅笔字迹的橡皮或者是一把削铅笔的小刀,那是非常愉快的事。
短视频之五:交河桥边的雪景
时间:1980年代初的一个腊月,已经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雪
地点:溧水共和乡
前言:从我老家王家边到共和乡集镇朱家边有一条不宽的坑坑洼洼的石子马路,途中有两座小石桥,第一座叫交河桥。那条窄窄的交河从属于百里秦淮之源东庐山东面的水系,是我们王家边村前大坝和弯坝的支流。
短视频:大地白茫茫一片,天空还在飘着小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朱家边走,前面就是交河桥,我走到桥头,停下来喘口气,我看见桥下河面结着冰,泛起的银色寒光取代了之前的粼粼波光,两岸高低错落凋敝的灌木丛、和与河面相握的枯萎茅草丛被厚厚的白雪压迫着、或低垂或卧倒,但也不乏有傲然挺立的枯枝或败草。两岸边田野的轮廓已经分辨不清了,然而稍远处披着厚厚白雪的灌木丛的轮廓、以及那边稍高处旱地的轮廓上镶嵌着几棵披着白雪的矮松树的剪影,所有这一切所勾勒和静静铺展出的,恰似复活在眼前的一幅郭熙的画、一首柳宗元的诗。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