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169)

【 169】
崎岖的山路上,黄平一行人在默默地走着。
他们是去唐四的家去看望他的家人的。
路过一个山坳时,玉海指着一个不大的新坟堆说:“看见那个坟了吧?那是又清老爹的坟。”
黄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又清老爹?他、他死了?”
毛狗也吃了一惊:“就是你们生产队那个当过国民党兵,天天放牛喊号子的那个老头子?”
黄平说:“什么号子,那是喊口令!玉海,他是怎么死的?”
玉海说:“那天他放牛,天黑时,牛都回来了,可他没有回来。第二天,队里的人去找,发现他已经死在山上了。”
黄平眼前浮现出那个面目清癯、衣衫褴褛的干瘦老头。常常赶着队里的一群牛,他跟在后面“梆梆”地敲着梆子。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对着大山声嘶力竭地喊着口令:“立正——!枪上——肩!齐步——走!”嗓门异常洪亮。真想不通他那么瘦小的身躯竟然有那么大的嗓门。
口令声在大山之间轰鸣回荡,山谷里仿佛行进着千军万马。
听人说,又清老爹年轻时参加过国民党的远征军,到印度、缅甸打过日本鬼子。
后来又打云南,在攻克日军占据的一个叫腾冲的小县城时,中国军队阵亡了七千多人。又清老爹那个连只剩下了三个人!
经历了那场尸山血海的死战之后,又清老爹的神志就有点不大正常了。
多少年以后,他还保持着军人的习气,动不动就扛着根竹竿煞有其事地操练起来。
小孩子都叫他“癫子”,每每在他喊着口令操练的时候跟在后面起哄看热闹。
没想到他死了。
三个人感慨了一番,在老爹简陋的坟头上插上了三支吸燃了的香烟,这就算是祭奠过了。

到了唐四的家。
家里只有他那七十多岁、身子佝偻的像一张弓似的老娘在煮猪食。
还有他的七岁的二女儿在地上剁着猪草,三岁多的三女儿蹲在灶边,帮她奶奶添柴火。
老太婆用破衣襟擦着红红的总像在流泪的眼睛,喊着二孙女:“快去,喊你妈妈回来!”
在二妹子去喊她妈妈的时候,三个人就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抽烟。
黄平四周打量着,心想,这地势是真高,景致是真好。可是,他们家的房子也是真破,人也是真穷!
唐四的老婆回来了。她的裤子挽得很高,身上满是泥点子,把一架犁吃力地放下。
她去犁田去了,这本是男人干的活儿。
黄平看着她,心里一阵阵发堵。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眼眸里已经浑浊得失去了光泽。头上像枯草一样的白发使得这个四十岁的女人看起来像五六十岁的人。
尽管黄平他们一再客气,强颜欢笑的唐四老婆还是端上了茶水,炒出了黄豆。
正寒暄着,唐四的大女儿翠翠背着柴禾回来了。
她瘦小单薄,十五岁的身材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
那么大一捆柴压在她的背上,把她压得身子都快接近地面了。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大捆柴禾自己在移动。
黄平听到毛狗的鼻子抽响了两下,就像得了重感冒鼻子不通气似的。他转过头,发现毛狗站起来,低着头走到一边去了,肩膀还有些颤抖。
毛狗肯定是伤心得控制不住了。
唐四老婆说:“毛狗身体还好吧?他这次是回来了吧?”
黄平支吾着:“嗯,身体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他还得去,铁路上答应他,只要他自己还愿意,等湘黔修完了还可以去修枝柳。”
唐四老婆说:“铁路上好啊。唐四活着的时候,写信回来,说铁路上怎么怎么好,也说他不想回来。这倒好,这辈子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说着,眼泪就哗哗地淌,她也不揩,一任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黄平最看不得这个,想找点什么话来安慰安慰,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说点什么话好。
他们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起身告辞。
唐四老婆说什么也不让走,非要留他们吃饭。

经过一番艰难的客气,黄平他们才终于走出了那座家徒四壁的木板屋。
走下山岗后,三个人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就像心里那块压得他们喘不上气的大石头被搬掉了。
临走的时候,黄平给了唐四的老婆二十块钱,毛狗给了十块,玉海也掏了几块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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