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168）
【168】
第二天，刘世杰找交运组调度小刘要了一个去波州工地的活儿。
晚上收工的时候就把申丽琴拉回来了。
在回芷江的路上，刘世杰说：“现在你们女子营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申丽琴说：“总共都没剩下三百人啦，还怎么热闹？唉，到了晚上鬼打死人一样。”
她不易觉察地轻叹了一口气，向下拉了拉领口。
刘世杰说：“你们女子营转战了好几个地方了吧？”
申丽琴说：“可不是嘛。光我们那个连就转了三个地方了。”
刘世杰说：“好风景都被你们看遍了。幸福啊。”
“幸福？那你去幸福一回看看！”申丽琴提高了声音：“我们那叫贡献多、贡献大！”
“贡献大，有多大贡献？”
“反正比你的贡献大！每次修好一个地方，又要走。就像女人生孩子，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生下了一个孩子，又被别人抱走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刘世杰嘻嘻地笑着：“你又没有生过孩子，你怎么知道生孩子的滋味？嘿嘿，痛吗？”
申丽琴生气地说：“什么意思啊你？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想调戏我是吧？”
“不不不，本人绝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那种心情我完全理解。”
“你理解个屁！你又没有见过。”
“我没见过？上次我拉一个女子连转战，等好半天也没见她们来。我不耐烦了，就爬到山上去催。正看见她们在一个山坡上排着队，对着对面路基上的‘江山多娇’几个大字，集体嚎啕大哭！一个个嘴巴张得那么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群山都有了回声。害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申丽琴说：“算你还有一点良心没被狗吃掉。那你刚才说那种话。”
“嘻嘻，我是逗你玩的。”
“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这里面怎么这么焖呀？”
刘世杰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说：“热吧？热你就把窗子在摇下来一点。”
说着他打开了驾驶台上一台自制的小电风扇，又把驾驶室顶上的天窗打开。
即使是在三伏盛夏，湘西山区的夜晚也还是很凉爽的。
清凉的山风灌进来，一下子就把驾驶室里的暑气驱散了，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得知申丽琴是专门去看她的一个在施工中受了伤的小姐妹。因为那个女孩家境比较困难，小申还给她买了营养品和衣服。
刘世杰不禁对小申产生了一丝敬慕，觉得她重感情，够义气。
刘世杰告诉申丽琴，自己的车要改装成工程车，专门在铁路上拉道砟了。
小申说，好啊好啊，我过几天也要利用休息日到芷江附近的工地上去打道砟。
刘世杰又说，本来自己不想去，自己是个优秀的司机，实在不该去干这种连傻瓜都能干的工作。可转念一想，最近马上要在司机修理工中间招一大批正式工人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服从分配的好。
申丽琴说，招工的事是确有其事，司令部那边消息灵，早就传开了，
她顿了顿，没有把自己可能会招到新成立的汽车修理厂去当工人的事说出来。那只是可能，万一不成呢？
刘世杰说：“要是咱们两个能够招进同一个厂当工人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他腆着脸笑转过头去，却看见小申脖子一梗也转过头去看窗外的茫茫夜色去了。
刘世杰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说：“回到老连队住了——两天吧，有什么新闻说来听听。”
申丽琴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听她们说，铁路局施工的火车通到波州的时候，好多山里的农民都跑过来看，连新晃、贵州那边的人都跑过来了。他们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火车一叫把他们吓得要死，跑都跑不赢。有的还给火车头下跪，向火车敬米酒、敬旱烟。哈哈！”
刘世杰说：“那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没有见过火车嘛。别说他们，我在当兵之前还不是没见过火车。哎，你这次春节回家，怎么没过年就回铁路了？”
“嗨，别提了！”申丽琴哭笑不得：“我妈妈啦，都怪她。只想我回去过春节了，就发了一封假电报给我，说她得了重病。吓死我了，还害得我在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头。我气得要死，就不在家里过年！我找了个借口，说指挥部有紧急任务，要我马上回去，就溜了，哈哈。”
刘世杰心里暗暗好笑，想：“如果不是你妈妈这封假电报，我那有机会认识你。”嘴里却说：“你妈妈发假电报确实不应该。不过，你应该理解大人的心情，她实在是想你想得没有办法了嘛。哎？听说你妈妈给你找了个对象，这次是要你回去相亲的？”
“胡说，哪有这种事！”
“怎么没有？听说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还是个军人，是穿‘四个兜’的。”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了，哪怕他是穿八个兜的呢！还没见面就想让我嫁给他？休想！”
“哈，不错、不错。有志气、有个性！”
“嗤，有没有志气关你什么事？要你来表扬！”
“那你表扬我啰。我长这么大，听到的表扬话加起来总共还不到十句。你别笑，是真的，我特别喜欢听表扬话。今后我要是讨了老婆，只要她天天表扬我，我就把所有的家务事全都包了，冷水都不让她沾。”
“那你就去找一个广播员来天天表扬你吧。当然啰，就凭你这张花言巧语的油嘴，肯定也有女人会上当的。”
“嗨，你怎么把我说得像骗子一样？我有那么坏吗？”
“那你说呢？”
“我觉得我还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又体贴、又温柔，还特别重感情。”
“啧啧，好意思。老鼠爬秤盘，自己称自己！谁嫁给你谁倒霉。”
刘世杰很夸张地拍了拍脑门，说：“我完蛋了我！”
他转过头去，讨好地冲着申丽琴一笑。申丽琴“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看外面。
刘世杰又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说：“你能请到假就很不错了，说明领导很看得起你了。那个苑会计你知道吗？他被调到分指医院当会计去了。”
申丽琴说：“噢？他又调到分指医院了？他不是回来了吗？”
“噢，对、对，他现在是又调回来了。我是说几个月以前。”
“这个人调了好多单位了。他还在分指招待所当过服务员。嘻嘻，一个大男人，当什么服务员。”
“我告诉你，他到铁路上来了两、三年了，一次假都没有请到过。他哥哥在上海工作了好多年了，这次好容易回来过一次春节，他想请假回去看哥哥，结果领导都没有批。”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他熟啊？”
“他上次坐我的车。嘻嘻，那次他硬是吃了个大亏。”
“肯定又是你整人家。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得！”
“哪里啊，那次他在后勤部领了一头猪，我顺便帮他捎回新店去。半路上他发现猪不见了，说怀疑是猪跳车了，要我打转去找。我不肯，说要找你自己去，我就在这等。”
“后来呢？”
“后来？他一个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扛着那头半死不活的猪回来了。他说他足足走了两公里。那头猪起码有两百斤呢！他一身都是猪粪，臭的啊，哈哈哈。”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人真是够冷血的。哎，这次我回家出了个洋相，弄得好丢脸哦。”
“什么事？什么事？”刘世杰大感兴趣：“快说来听听！”
申丽琴说：“我碰到我们家隔壁的阿姨，愁眉苦脸的，就问她，叔叔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阿姨说，唉，他一个人先去了。”
“死了？唉，这年都没有过好。你应该安慰安慰她。”
“安慰什么呀，嘻嘻，我说了一句特别不该说的话！”
“你肯定是说，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活着的人就多保重。”
“什么呀，洋相出大了！我当时还没有弄明白，还以为她男人一个人先到农村过年去了。就、就说……”她故意把话打住，歪着头嬉皮笑脸地看着刘世杰。
“嗨呀，你快说呀，你看你急死我啦！”
“我说，嘿嘿，我说，你怎么不跟他一块儿去呢？”
话未落音，她自己先笑得东倒西歪了。
“嗯？噢，哈哈哈！你怎么能——哈哈哈，你呀，你简直、简直要、要我的命啦！”
刘世杰果然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连车都不能开了。
看见芷江大桥了。平时觉得甚是漫长的路程今天怎么转眼就到了呢？
刘世杰很是恼火，今天自己的脚没怎么踩油门呀？他不甘心地在方向盘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恨不得把车掉过头去再开一个来回。
在司令部门口停车的时候，刘世杰放在变速杆上的手突然冲动地抓住了女孩的手。
申丽琴浑身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把手抽回去。
黑暗中，刘世杰看到了女孩那张高高扬起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有两朵跳动的小火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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