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汪凤岭(大凡),上海诗词学会顾问,温哥华枫华诗社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作为艺术家免面试移民加拿大 。

《 兰亭序》谈
汪凤岭(大凡)
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日(三月初三),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303—361年)与当时名流官僚谢安、孙绰等四十多人,啸聚山阴(今浙江绍兴)龙山之侧的兰亭“修禊”。各人沿小溪对坐,先自抓阄分韵,溪之上游置酒于杯,顺流飘下,樽欲停与会者座前,则取杯一饮而尽,即刻吟诗,欢声雷动,佳句连篇。王羲之一时手舞足蹈酒兴大发,以己之长伸纸落墨,文不加点出笔成章,一时半会写成千古奇文《兰亭集序》(或称为《禊帖》、《临河序》、《三月三兰亭诗序》)。


(大凡夫妇与霍松林钱明锵在兰亭)
序中描写山水之美、品类之盛和畅叙之乐,抒发得失之变、人生短暂之感慨。不可思议的是,在坐的皆是以道德文章称世的士大夫,诗章倒被忽视沉沦,墨迹一举轰动。酒醒之后的王羲之,斟酌再三,似乎不满其中文法笔法,遂正襟危坐重新握笔,一连数通,不欲加睹,尽皆撕毁。仰面长叹:“此神助耳,何吾能力致。”而独留当时真迹,故可见文中涂改加塞之墨。鲁迅先生曾有一篇《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实在是无意间为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做了一个绝妙的注解。魏晋风度是自由,是散漫,是自然,是韵致。这篇旷世墨迹为王羲之五十一岁时作,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兰亭集序》成了王家的传家之宝,经王献之传到了隋朝的第七代嫡裔、成为出家人的书法家智永,而后流落不详。


据传唐太宗酷爱王书,这一纸《兰亭序帖》终于到了这位贞观之治的主人手中。皇帝爱不释手,由好入癖,正好初唐大书法家多,便叫他们如法炮制,出现了“唐人五大摹本”:《虞本》为虞世南所临,亦称“天历本”。《褚本》为褚遂良所临,亦称“米芾诗题本”。《冯本》冯承素双钩,亦称“神龙本”。《定武本》为欧阳询所临刻石,亦称定武拓本。另有《黄绢本》实在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几个摹本悉数入故宫,只是分居两岸。


据说唐太宗把所见王羲之的原迹全部陪葬,但是昭陵被五代的耀州刺史温韬盗掘了,在他公开的出土宝物清单上却是没有《兰亭序》,他不可能不识货,似乎也不必要隐藏。人们开始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侧的武则天的乾陵,她的墓碑没有一字,可能枕下字迹太多了吗?只要还没有证明,就可以怀疑,反正这不是书法家的事,而是考古家和开挖者的事了。


先有石崇的《金谷诗序》,后几十年有《兰亭集序》,这种时尚的人文风流有连续性,但是王羲之的书法却是振聋发聩式的,影响直至今日,故历代书家推《兰亭序帖》为“天下第一行书”,并把颜真卿《祭侄稿》、苏轼《寒食帖》附后,称为三大行书法帖,成为不可动摇的精典。历代不乏远见卓识、桀骜不驯的大家,因为美感各在,法眼不同,明代以下时有取笑轻薄的声音,如金农曾云:“会稽内史负俗姿,字学荒疏笑骋驰,耻向书家作奴婢,华山片石是吾师。”“布衣雄世”的艺术真诚,是方法上偏向于碑,当然无损王羲之一毫。


一纸酒后即兴之作,成了千年以后的书迹神圣,说明了什么?这不是部门组织举办的追逐名利的比赛,千秋百朝而下并没有什么书法家协会、专家委员会。文化精神与道义胸襟息息相关,经验技法、美感判断只是书法的基础课题,而与人相关的因素才是根本,否则为什么那么多的魏碑、唐人写经没有留下落款呢?黄山谷评苏东坡的书法,不可能与当时的人争胜,但历史显然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了,可是这样的士大夫时代早已结束。

当下书法大兴,兰亭重见姿媚。年前两番承东道主美意,得邀兰亭曲水流觞,良辰美景佳肴难忘。第一次抓阄得东晋镇国大将军卞迪之座、拈“东”韵,老酒下肚,佐之绍兴小碟,戏言一绝:“此约兰亭叶泛红,白云掬水水扶风。龙山识得清泉意,满载和谐入酒中。”隔年又去,峨冠博带,锦衣加身,落座东晋广州刺史庾蕴之位、拈“庚”韵,借酒射影,一韵四首。其中两首记得是:“当年曲水聚公卿,片纸临河懒计名。可笑烟云千载后,居然躁动到燕京!”“斗酒山前翰墨惊,鹅行鸭步属天兵。谁怜一代缤纷眼,笔走龙蛇不识丁!”正好赶上绍兴文化节,全国来人不少,东家紧追,一时不能搁笔,涂抹太多。诗书误我,轻狂不置,亵渎古贤,人之罪也。书圣有知,或见同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