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用微信说,弟弟要把房子卖了。因为弟弟也六十多岁了,今年退休,有工资以后,就去养老院了,一个人无法独居。之前得了血栓,差一点送了命,若不是邻居及时发现,早就没命了。
姐姐还说,她六十多岁了,也是一个人,既有哮喘又有脑病,一个人在家,如果半夜发病,电话都打不了,也只能去养老院。
我听了。心里很难过。老了难,真的是很难呐。
但我不同意卖房子。
于是,我给弟弟发微信,告诉他,房子不能卖。理由就一个,那是父母辛苦了一辈子留下的唯一财产,里面所有的地方都流着父母的脚印,每一样东西都留下母亲的手印。
还有,家里有衣柜,炕琴,四个大木箱,那都是母亲亲自上山拉的木头,回来花钱破成了板子,又找木匠打的。
为了让木匠打得好一点儿,母亲每天口不吃肚子里挪出来,全家人吃粗菜淡饭,却拿点儿钱给木匠买好吃的,帮着木匠磨砂,推板子等等。如果把这些东西都卖了,父母的痕迹就永远都没有了。
他们该是多可怜!死了,连纪念物孩子都不肯留。他们活着,我们不孝,把他们逼死了,我们连他们留下的这点儿东西也要卖,能卖多少钱?几千元一花就了。如果你要钱,我给你,房子,就放在那里放着吧。
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就去干活儿了。
一会儿,手机响了,我急忙过去看,是弟弟回复的语言。
我开始不敢听,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我怕他损我,我也怕他说过头话。
可想了半天,还得打开听听,因为我需要听听他的意见,当然我更希望他能和我意见一致。
听完哭了,抖做一团,心凉透了。
弟弟说,房子没有人住,空起来,冬天无人住就会发生冻害,七裂八半修不了,就得推倒重建。
再说,咱们都60多了,还能活几年?都得去养老院。等我们死了,这房子,这房子里的东西,不是还得扔了吗?现在有人要买就卖。
我捧着手机半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泪水全部流在了手机屏上。
我的意见没有人采纳,他们卖房的决心已定,我知道后果是无法扭转的。
我合上手机去干活儿。哪里能干下去?我干活的时候,丢三落四的,刷牙,把牙刷掉在了马桶里,炒鸡蛋把鸡蛋打到脏水桶里,把蛋皮儿扔到了花花开的油锅里,结果,尽有的四个鸡蛋,就这样报废了。中午连吃的东西也没有了,索性坐在那里大声哭一顿,放声的大哭,哭个痛快。
看看外面,虽已是初夏,桃花都开了,但四级的冷风,送来的是冰冷,让人冷得不寒而栗。
天还不是太暖和,过几天,再暖和一些,必须回去一趟了,因为我的东西还有很多在家里放着。
妈妈做的纯棉花的行李,褥子也是纯棉花的。
那时,在外面打工,住宿舍,妈妈怕我冻着,就把父亲曾经穿过的一件皮袄拆了,给我和弟弟每人的褥子中间部分缝上一块带毛的皮子。还有一个地方不够了,母亲就把捡来的一个带毛的皮坐垫儿拼到一起。
妈妈那密针密线的针脚码,都是她戴着老花镜,在煤油灯下缝的,要知道,那老花镜少了一条腿儿呢。
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可我听了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后来才知道,妈妈之所以告诉我,是想听到我说:“我去给你买一个。”
可我,偏偏没长心,既猜不到妈妈的心思。又想不到去给妈妈买一个。
一个老花镜,10元20元的顶天了,可我就是没给妈妈买。后来,多次看见妈妈戴着那个折了腿儿的老花镜,用一根线代替折掉的那条腿,一低头眼镜就掉在嘴巴上,妈妈就用一只手把着眼镜,一只手干活儿。
如果把这些棉被棉褥子扔了,不就等于把妈妈的心血扔了吗?
还有,妈妈的那些衣服。妈妈的衣服不少,都是我给买的。
我在外地工作,每次回家,都给妈妈买一两件儿好衣服。我曾经给父母买了很多毛线。那时候,实行毛衣,我就买了,姐姐给他们织成毛衣。
刚织完,父亲就瘫痪了,每天在床上躺着,穿不着了。
母亲整天干活儿,成年到辈穿一件儿又肥又大的中山装,上面打了十几块补丁,更是舍不得穿。
最主要的,是我对妈妈的伤害。
那次,我和妈妈吵架,我翻小肠说,你的那些衣服都是我买的。
后来,几次回家,我看到的都是妈妈的一个镜头,我买的衣服全部没有了,妈妈只穿她自己的一件破上衣。
夏天是短袖衫儿。由于妈妈出汗,后背已经祂掉了的颜色,然后开始坏,坏成一丝一丝的,无法补了。妈妈就那么穿着露着后背的短袖衫儿干活,上街买东西。
冬天,妈妈就穿着一件儿老蓝色的制服,穿了几十年,到处都是补丁。
等我后悔之后跟妈妈说:那么多好衣服咋不穿呢?
妈妈说:我都包好了,放在你的箱子里,你老了好穿,那些都是好衣服啊。
我打开箱子,几大包,叠的板板整整的,放在那里。
我的泪就洒在上面,湿透了它们。
后来,无论我怎么央求妈妈穿,妈妈都没有穿。到死,都是穿着那些破旧的衣服。
如果房子卖了,这些衣服怎么办?送人,我怀念妈妈,不送人,又该放在哪里?
想起一句话:妈在家就在,有妈才有家。
现在,妈不在了,人家为了钱,就要把妈妈的心血卖掉了。
没有了这个房子,家就散了。
多么凄凉!多么痛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