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記事中篇第十五章（3）

作者：刘艳英

当他走到二十里外的媳妇家时，发现全家人都死在血泊中。可怜他媳妇，手里紧紧地握着刚给他买的平安香包……原来村子里刚刚遭到日本人扫荡。村民们宁死不交出受伤的八路军。老人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俞老低下头，摸着脑袋，脸上挂着悔恨和遗憾。刘智故意岔话题：“爹不说了。陈谷子烂芝麻的听着伤心。还是听俞叔讲台湾的故事吧。”俞老定了定神：“嗨！那些旧年往事，回想起来也伤感。从海上逃往台北，死了很多士兵。被枪打死的，跳海淹死的，沉船失踪的……去了台北，没有不后悔的，没有不想家的。虽然那边的经济发展特别快，生活条件特别好。可我的心一直在云山啊！坐在大海的这头，望着大海的那头，望穿秋水，泪撒大海……这次回家见了亲人，死而无憾了。“过了几天，刘雪随着爷爷去了北京。按照舅舅给的单位地址，祖孙俩很快找到了俞峰。父子相见，热泪盈眶。看得出俞峰的眼里带着怨恨和激动。父亲泪眼朦胧嘴唇哆嗦着说：“小峰啊，原谅父亲吧，战争把我们家害苦了。战争拆散了多少温暖的家呀？无奈啊，当年的形势，谁能看清孰对孰错？有些事，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操纵的。而今同胞回归，可我再也回不来了。那边有更多的心思和牵挂。这些年，我每时每刻都牵挂你们哪！如今，你妈走了，我心痛不已。唯一能做的只能给她修修坟表表心意，我心里有遗憾啊，我愧对你们母子哪！”俞峰忍着泪：“别说了爸爸，那些伤心事，提起来揪心。”三人回家，俞峰给老婆介绍：“翠平，这是我父亲。这是刘雪。”翠平爽快问候：“爸爸，您可好？”“好，好，翠平，你爸妈好吗？”“他们很好，爸爸。”翠平急忙招呼公爹坐下。“刘雪，来，坐下，让我看看你，听你舅舅说你可是个才女，聪明又漂亮。今天我见识了，这次你舅舅没撒谎。”“舅妈，别夸我了，我怎么比得了你的聪明才智呢？舅妈才是个大美女！”寒暄一阵，刘雪要帮忙做家宴。她端详着舅妈，高个子，不胖不瘦，四方脸，大眼睛，高高的鼻梁下衬托着很好看的快刀嘴，虽说漂亮却一脸的严肃。一看便知，她做事认真，办事干练，但固执的性格注定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骨子里透着让人压抑的霸气，现在看来，她对公爹挺尊敬，不知日后舅舅的处境怎么样？中午时分，一对儿女牵着手，兴致勃勃地回家了。妈妈喊道：“孩子们，快见过你们的爷爷。”“爷爷好？”一双儿女惊喜又激动。俞老接受孙子孙女的拜见。一看，这俩孩子，哎呀呀真漂亮，爷爷心潮澎湃，喜上眉梢！他摸着孙子的头，乐得眼角都翘起来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上几年级啦？”“爷爷，我叫刘琳， 10岁了，上三年级了。”孙女儿也学着哥哥：“我叫刘娜，爷爷！8岁了，上一年级。”俞老听出来了，俩孩子随母姓？心里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很动情地叮嘱孩子们：“努力学习，将来好好工作，多多孝敬父母。” 翠平又介绍：“来，孩子们，见过你们的漂亮姐姐刘雪。” 兄妹俩互相对视“嘻嘻”地笑着：“刘雪姐姐好！”刘雪拥抱了两兄妹，从心里亲他们。弟妹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女儿像妈妈一样漂亮，儿子像爸爸般潇洒。两个孩子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爷爷听了，乐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急忙拿红包给俩孩子每人一个，以资鼓励。兄妹俩齐声道谢：“谢谢爷爷！”爷爷和孙子，孙女在大厅里说话，问这问那，嘻嘻哈哈，又说又笑。俞峰带上围裙进了厨房。他在家里既是丈夫又是爸爸还兼职家庭主妇。翠平斜瞅他一眼：“你舅舅呀，模范丈夫，我一生都感激的人。可是功是功，过是过啊！”声音越来越高，好象特意说给俞峰听。俞峰风趣地说：“将功补过也够了吧？”翠平脸上露出一丝憨笑：“去你的，回头算你的旧账加新账！”刘雪一边干活一边听着，舅妈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她都观察得细致入微。她爱父亲，生怕他受委屈。虽说，这样的担心多此一举，可她在乎父亲。 刘娜拿着一个珍珠项链进来：“刘雪姐姐，我不想戴这东西，你留个纪念吧。”刘雪本能地瞅一眼舅妈。“拿着拿着，她给你，为什么不要？”翠平绝不吝啬。“谢谢你，好妹妹。” 刘雪拥抱了她。                                    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宴很快就摆上桌了，鸡鸭鱼肉，荤素搭配，红白黄绿黑，五颜六色，真象过大年吃团圆饭一样啊！俞峰很激动：“爸爸，儿子敬您，祝您老健康长寿！”说完，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爸爸心疼：“小峰啊，慢慢喝，你行啊？”“这算什么? 我可有 ‘肚量 ’呀！”说着，又一杯酒下肚。俞峰的言外之意和过人的酒量，大家心知肚明。翠平急忙端起酒杯：“爸爸，媳妇儿给您敬酒，祝您健康长寿，幸福快乐。”孩子们也学着父母给爷爷敬上一杯酒：“祝爷爷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刘雪借花献佛：“给爷爷敬酒，祝爷爷身体安康，大福大寿。”接着又给舅妈敬一杯：“祝舅妈年轻漂亮，心大宽容，我要向您学习！”俞峰看到女儿这么慷慨大气，很是感慨！自己的两个女儿，如今看来都不是个“善菩萨”雪儿从小没有母爱，姥姥姥爷惯得她很任性。她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可比“炸药”她的宽容和耐性还好，可一旦受了欺负能“吃人”。刘娜活象她妈妈，好就好个温柔，坏就坏个彻底。唯一的骄傲是儿子，性格特别随爸爸“大腹能忍忍尽天下可忍之事。”俞峰心理复杂一喝就多，醉得管不住嘴了：“慨以当慷，忧思难忘！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爸爸劝：“小峰啊，你喝多啦。狂沙淘尽方得金。人生不能总活在过去，昨天就是拖累今天的包袱。舍下吧，踟蹰不进就看不到希望啊！你醉了，心里难免伤感。睡会儿吧，醒来时心就亮了。”听完父亲的话，俞峰很欣慰地躺在沙发上呼呼睡去了。俞老打算在北京多玩几天，刘雪则要急着回家，小陆在姥姥家让她不放心，因为他现在还吃奶不能耽搁太久。既然这样，舅妈没多挽留，给孩子买了很多点心让她带上。第二天，俞峰送刘雪去了火车站，嘱咐路上小心，到家后来电话。就这样，来去路程共用了好几天。等到回家见到小陆时，他都哭得很委屈了：“妈妈，我要吃奶。”“宝贝，饿了吗？”妈妈问话他不理，而是迫不及待地拱到妈妈怀里“咕咚咕咚”吃起奶。看来，这几天姥姥的饭不合他胃口，吃奶一会儿就饱了。这时，他才咧着小嘴朝着妈妈“咯咯”笑，眯起的笑眼闪亮着亲亲的爱。他痴痴地看着妈妈，就像很久没看见妈妈了，然后撒起娇：“妈妈，妈妈，姥姥打……打我了。”“宝贝，听姥姥话了吗？听话的宝贝姥姥才不打哦。”“哎！我听话了，小姨也打……”说着，跳下来，撅起屁股给妈妈看。“姥姥和小姨为什么打你呀？”刘雪假装心疼，低头摸起屁股来，“哎呀？小鸡出水了？”荷花乐了：“这小家伙，告俺黑状啦？还污蔑人？别看他这么小，太精了，非闹着回家找妈妈吃奶。俺做的汤被他打翻了，煮的鸡蛋被他扔出老远，整天嚷着我要回家，回家！气得俺说：回家，回家干嘛？你爷爷死了！你知道小陆说什么？他说：爷爷没死，姥姥死了，姥爷死了，舅舅死了……”荷花当顺口溜嘻嘻哈哈地说小陆的笑话。小陆不爱听，跑过去打了姥姥一巴掌拔腿便跑，然后一头进妈妈怀里撅着屁股。一家人轰然大笑！小陆听着热闹，抬头仰脸跟着嘻嘻傻笑。他高兴得不知所措，一会儿摸着妈妈乳房，一会儿爬上来吊在妈妈脖子上，小腿欢快地扑腾着，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不着边的“外语”，然后晃着脑袋挨个看，那意思，我有妈妈你们没有，我有奶吃你们也没有。傍晚，张老师把刘雪和小陆带回家，家里人对孩子很是喜欢。放学时，姑姑小珠抱着他出去玩，一会功夫孩子就被“抢了”。小陆长得太好看了，小脸方方正正，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有神。他走路还走不稳，两条胳膊张开着，摇摇晃晃象抓蝴蝶又象撵鸭子。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谁见谁喜欢，出门指不定让谁抱着玩去了。小姑找不到小陆急得直哭。直到傍晚，小陆才被人送回家。孩子已经被传到村东的一对新婚夫妇家里了。在农村，很多新婚夫妇为了让自己生个漂亮孩子，就抱着别人家的漂亮孩子玩，让小孩吸吮自己的乳头，据说这样，将来的孩子会和这个孩子一模一样的，信不信？总有人信。小陆回来时，鸡蛋，点心，糖果把兜里撑得满满的。“妈妈，阿姨给好东西，好多……”陆陆一边奶声奶气地说一边比划着从兜里往外掏。“真是聪明的宝贝！”妈妈赞了他，他这才住嘴并在妈妈脸上亲一口，这是他要吃奶的信号。他迫不及待地拱到妈妈怀里吃起奶，边笑边吃并用那胖乎乎的小脚蹬着妈妈的乳房玩。妈妈脸上的笑容像粉红的荷花弥漫绽放开来！1987年年底，张老师的月工资涨到30多元。全家十口人就指望这几个钱零花。父亲向他要钱买油盐酱醋。妹妹向他要钱交学费。奶奶旁敲侧击，街上有卖葡萄的……地里收获的粮食足够吃，玉米为主，面食只有过节才吃得上。可是，小陆总不能老是吃奶。生活太差奶水不足，大人的乳房就像被炸干水的萝卜干枯松弛。老师发了工资，先给自己买上烟和茶叶，剩下的钱交给父亲。给孩子买饼干再和公爹要钱？真是难为情。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孩子吃奶，刘雪身体虚弱得实在撑不下去了。这天，她带着小陆回了娘家。“这都是你的命啊！” 说完，荷花抱起小陆去了商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