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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故事会/特邀利川作家刘志尚主讲
金凤和她的丈夫
文/刘志尚
(一)
话说1950年正月初九,县城大东门的车车灯拜年出灯。金凤摇着拆叠扇子在前面领着车车灯开路,锣鼓声中,跟着还有狮子、莲湘、花鼓队,后头紧随着看闹热的一大群男女老幼拥进县政府拜年。节目演完后,县政府放鞭炮送行。队伍走第二家拜年,拥向解放军八团住地县大队部。街政府早派人打前站联系,车车灯才到县大队部门口,鞭炮声响起,八团机关的全体军人,除站岗放哨的战士全都列队左右鼓掌欢迎。金凤依然第一个走在前面,到操场,解放军顺着正门围成半圆形,随同进去的老百姓也站成半圆形,围成一个大圆状,中间空地便是拜年的表演舞场。头一个节日自然是车车灯,金凤把拆叠扇子张开迈进场中,放开嗓子唱起:车呀车的灯呀来,来呀得圆哪,来给解放军贺新年!一通锣鼓声起,车车灯拉开架式,在场子绕着圈子载歌载舞。看表演的三营长张先勇指着金凤对教导员说:“那书生是一块好兵坯子,招进咱们部队来。”教导员一看就知道,张营长不知道书生本是花木兰,顺口应道:“招来你带吧?”张营长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选的兵当然我带。”教导员一笑了之。拜年的队伍离开军营后,张营长却一心惦记着招这个书生兵。于是找到县妇联派驻城关镇的老乡王童志,直打直拍地说:“你把那唱车车灯的书生介绍给我。”王童志一听,哪知道是招兵,联系自己的妇女工作,满以为张营长是找对像。心里想:“张营长也不照照镜子,你这一脸大麻子,人家见面要是一口回绝,且不难堪?”于是回应说:“我给你当介绍,咱总得先征求对方的意见再说吧。”张营长一听也是道理,于是说:“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王童志也是个热心人,有心成全这对姻缘。于是先找洪芝打听金凤的婚姻和家庭情况。洪芝说:“金凤就是她妈居孀守节养的独生女,别看家庭贫寒,贫人养娇娇,金凤的眼睛可高啦,就这样穷嫌富不爱,到二十岁还没出嫁,都快成老姑娘了。”王童志说:“有位解放军营长看中了金凤,你看这桩婚事有门没有?”洪芝接过话说:“时下在姑娘们口中流传‘吃菜要吃白菜心,嫁人要嫁解放军。’这样的好事,金凤可交大运了!王童志你只要按咱利川人的规举,请媒人登门向她妈提亲,只要她妈答应,收了聘礼,这事就是坛子里捉鸟龟——十拿九稳。”王童志说:“哪就请你当媒人如何?”洪芝乐哈哈地说:“王童志,有你县妇联干部当媒人,这面子人家多风光啦!我顶多给你当帮手,搭个偏火当保媒。”王童志心里有了底,叮嘱洪芝先别声张,待讨了张营长的准信后再行动。事隔不久,县委召开党员大会,布署清匪反霸斗争。王童志面会张营长说:“你要我介绍的对象有谱了。”张营长顿时闹了个麻脸通红,抱歉地说:“我当真不知道那书生是个祝英台,我本来是要招他当兵的。”王童志没好气地说:“咱就给你当媒人介绍对像,你还不乐满,你拿大姐开蒜?”张营长听这么一说,顿时开窍,喜出望外地说:“真能成这桩好事,我给你磕头谢恩!”王童志满意地说:“我去帮你提亲,你得给我一件信物才行,就当是份聘礼。”张营长取下手腕的瑞士手表,说:“这个可以吗。”王童志接过手表信心十足地说:“你等我的好消息。”
(二)
文沙暴动平息,解放军凱旋回城,县政府在教场坝举行庆功大会,张营长荣立一等功,县长给他颁奖。金凤领着车车灯为剿匪部队慰问演出,洪芝指着台上的张营长夸奖道:“王妇联介绍的张营长没错吧,战斗英雄,都累计立功10次了。”说得金凤笑在眉头喜在心中。水到渠成,英雄配美人, 张营长成了金凤家倒插门的女婿,在大东门的姑娘婆婆们眼里,金凤就是县城的官太太。金凤也抖起派头来,除唱车车灯,搞文娱宣传外,街政府介绍的工作她也嫌累,一概辞了。婚后,金凤在张营长面前可撒娇放肆,嫌那一脸的大麻子不中看,在内房里,扯着丈夫的耳朵说:“不看你是解放军,哪个嫁给你这麻子当老婆。”乐得麻子营长心花怒放,搂着妻子亲。金凤接二连三生了三个胖小子,三儿子才一岁,偏偏老娘辞世了,金凤就一心一意带娃娃当家属。张营长每天下班也回家吃晚饭做家务,讨老婆喜欢。一个三伏的星期天,张营长穿背心光着膀子在家休息。一家人正在吃中饭,金凤忽然闻到一股怪味,把筷子一搁说:“好臭啊!是哪个尿裤子了?”大儿子指着门外说:“门口有人摆糞桶啦。”张营长出门一看,果然有担盛满屎尿的糞桶搁在大门口,那挑糞的农民却把扁担放在街沿石上,坐着慢悠悠地抽叶子烟。“他妈的,谁把糞桶摆在这里,给老子挑开。”张营长大声吼道。“老子农民伯伯谒气,偏不挑开。”那年青农民横着眼睛傲慢地答道。“他妈的,你滚不滚?”张营长到利川这些年头,头一回遇到这种敢跟解放军顶嘴的货,以为就是漏网的土匪、反革命。走上前,一手提起那人的头发,就是“啪啪”两耳光。那人却毫无畏惧,拖起扁担乘其不备,朝张营长拦腰就是两扁担。张营长顺势抓住扁担,二人在大街上摆开斗式,一条桑木扁担让二人扭着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此时早有人报告派出所,所长大老陈以为是土匪行剌,立即带着手铐赶到现场,大东门的民兵早已七手八脚把那农民按倒在地。被陈所长用铐子锁上,和民兵一道押到派出所。张营长一场武斗后,金凤忙用药酒替丈夫揉擦腰伤,心疼地抚摸着那被扁担砍的两道红肿的伤痕,口里直骂:“那挨炮的土匪真下得手。”疗过伤后,金凤又重新做好饭菜端上桌子,张营长索性倒上酒慢品起来。喝着喝着,洪芝领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抱一个娃,一下子跪在金凤家门口。洪芝进屋报歉地对金凤夫妻说:“这是刚才打张营长的那个张毛子的老婆,她来替男客赔罪,求张营长宽恕。”张营长放下酒杯问:“这张毛子是什么人?”洪芝答道:“大名叫张玉贵是贫雇农,斗争地主有冲劲,都叫他张毛子,关东合作社的青年突击队长,进城来找肥料。他不认识张营长,冒犯了,求三营长从轻发落。”张营长最信得过洪芝。一听张毛子是穷苦出身,正经农民,自然消气,只当一场误会。见那女人还跪着,叫洪芝扶她起来,说:“梁山弟兄不打不亲,我去叫派出所放他回来。”顺手从桌子上抓个馒头给那抱着的娃手拿着,那女人千恩万谢,随洪芝离开回家。张毛子关进派出所,才知道自己打的是解放军功臣,大名鼎鼎的张营长,万分自责,悔之晚也。突然拘留室铁门打开,所长喊出张毛子,教训说:“张毛子你敢打解放军,简直就是土匪、反革命,知不知罪?本要送你到公安局判刑坐牢。是张营长原谅你,保你回家,今后可不能再鲁莽行事。”张毛子忙向张营长下跪赔罪,张营长抻手拉着张毛子说:“兄弟,天下穷人是一家,一家人打破脑壳生得起,走,跟我喝酒去。”张毛子打张麻子,一时在县城传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这回张毛子托庇出名了。”
(三)
1958年,利川要修通四川万县长江口岸的恩万公路。此时,独立二师八团已改编为县人民武装部,张营长当了军事科长。为打开湖北的西大门,县人武部余部长挂帅,担任恩万公路总指挥长,张营长当仁不让,也成了副指挥。当年正值大跃进,修公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大干快上也要放“卫星”。到1959年,张营长的人生遇上两件喜事。第一件喜事是开春金凤生了一个女儿,把营长乐得心怒放,顺口喊了个乳名“四儿”。第二件喜事是恩万公路峻工,向建国10周年国庆献礼。恩万公路翻越齐岳山后,在与万县接界的苏拉口地段要绕数道回头线。偏偏这当口,余部长被省军区通知到武汉学习,公路指挥长由张营长代理。要加快工程进度就缺劳动力,四川万县、云阳两县的农民主动到公路工地当民工,先是来一个男人,隔几天妻子找来,也要在工地干活。张营长当然乐意,可是没几天,四川民工家的老人带着孙崽也来了。来了人自然要吃饭,张营长最注重军民关系,吩咐后勤伙房开饭不误。一下子增加上百人口,突然没米下锅。粮管所停止供应,说是按人定量没指标了。张营长这才引起重视,到县粮食局找局长。局长本是老战友,一见张营长,生气地说:“麻子,你真吃得呢,给你一个月的指标,十天就吃完了。上级已下来文件,粮食一律定量供应,再不能敞开肚子吃了。”张营长央求地说:“县长要我们国庆节完成公路通车,你好歹给我满足最后这五个月的粮食。”局长思考了一阵之后说:“我只有把建南区死角粮库的存粮配给你,你自己派劳动力搬运。这事瞒上不瞒下,我替你担起。”张营长拿到粮食调拨令,回到工地一调查,原来四川去年搞大跃进粮食大减产,眼下青黄不接,大食堂缺粮,成天喝清汤面糊,饥荒已很严重。怪不得四川民工拉家带口到工地,就是求肚子饱。既是这种情况,乍忍心赶走这些逃荒的人,就让跟着吃大锅饭。民工到建南区运粮却被区委向书记下令卡下,张营长赶到区公所面会向书记,原来建南区去年高产放卫星,虚报粮食增产,公粮入库还差一笔帐。向书记突然遇到这大数额的粮食外调,自然要打主意。电话里向县粮食局长摊牌,这批外调库存粮要抵建南区上年的公粮入库帐才放行。局长只好弯刀将就瓢切菜表态同意,建南粮站办完入库、反销手续方才放行。张营长的粮食要到手,心里总觉得向书记这人耍滑头不地道。恩万公路如期峻工,国庆节那天,谋道区长坪镇上搭起戏台,横跨公路竖起花团锦簇的大彩门,锣鼓喧天,唢呐悠扬,庆祝通车典礼。张营长作为代总指挥长主持典礼大会,恩施和万县两地行署专员前来剪彩,县里组织的文化宣传队乘着汽车前往祝贺,大东门的车车灯也在其中。在大会场上,金凤和洪芝一班女宣传队员,给筑路英披红戴花。金凤领着一班人在台上演唱起车车灯,民工一听说指挥长的媳妇在唱车车灯,巴掌拍得哗哗响。司机按响长长的汽笛,一辆辆满载山货土产的汽车从公路的大彩门通过,朝万县方向开去,欢送的民众朝汽车挥手送行,张营长站在主席台上昂首挺胸显得格外风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