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枣花香》
人间芳菲尽,枣花始盛开。那淡淡的米粒般的浅黄色小花,虽然不起眼,但也开成了牡丹的样子,舒展、馨香。
每到枣花盛开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枣花绵绵悠长的清香,如窖藏多年的老酒,醇厚绵柔甘洌。闻着这些熟悉的芳香,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在红枣树下度过的清纯时光,思绪也随之飘向了故乡。
我的故乡在豫西的丘陵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沟沟坎坎、漫山遍野、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到处都生长着枣树。等到桃花、梨花等凋零谢幕后,枣树才从甜美的梦乡中醒来。米粒大小的花苞渐次绽放,在簌簌颤动、光影斑驳的嫩叶中间,释放着缠绵的爱意。徜徉在这样一片枣树林里,呼吸着带有枣花香的新鲜空气,吟诵着苏轼的“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好一派田园风光。
枣花的幽香几乎充盈着我的整个童年、少年。自从大地开始奏响春的旋律,顽童的心就收不住了,到处找寻着玩耍的乐趣,遍野的枣树林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忽忆故乡树,枣花色正新”。成群的昆虫在树叶间嗡嗡嘤嘤,或结茧或化蝶或翩翩起舞,演奏着初夏的交响乐曲;远方的鸟雀衔来枝条搭建一个个巢穴,偶尔鸣唱一曲、啾鸣几声,给树荫下斑驳的时光平添几多美妙。笑靥灿烂的枣花仰着头,分享着它们的幸福,也希冀飞到鸟虫们的翅膀上装饰一番,让世界更加亮丽。
每到这个时候,养蜂的人家就会蜂拥而来。蜜蜂一旦安顿下来,就开始酿造最甘美的生活。成群结队地出出进进,在花叶之间忙碌地飞来飞去,尽情地采花酿蜜。这里的枣花蜜成色纯,甜味浓,养分大。每回蜂农割蜜时,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甜香的清气,还有点鲜枣的味道。
放学回家的路上,小伙伴经常在的枣树下或捡蘑菇拔野菜,或逮蚂蚱追蝴蝶,玩得不亦乐乎。有时还会爬到树上,用马尾丝自制一个套杆去逮树上的知了,或点燃一把捆在长杆上的干草用烟去熏树上的马蜂窝。我们还会将抓到的蚂蚱、知了、蜂蛹等拿回家去,让母亲过油一炒,也算是那个年代足以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味了。如果赶上蜂农揭箱割蜜,我们就会跑过来,好奇地看看蜂王长什么样子,还帮着打个下手;等蜂农忙完了还会给我们几块蜂巢蜜吃,那是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读过诗人雅士有关枣花的诗词歌赋,恍若穿越时空隧道,透过诗文,领略了大自然旖旎风光,回味故人先贤们的爱枣情怀,使我对枣花别样的韵味更添几分钟爱。尤其是曾任两代四朝宰相的宋代诗人王溥“枣花至小能成果,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的《咏牡丹》,把我对枣花的钟爱,由审美的情思升华为品格的赞赏。
的确,枣花娇小天真,从不哗众取宠,争香夺艳,也决不卑微唯诺。花事已过,它虽凋落却毫不悲伤,而是用汲取的营养悄悄地孕育着新的生命。转眼望去,枣树上便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灯笼。
七月十五红枣圈儿,八月十五晒枣干儿。秋天枣子次第成熟的时候,一片片枣树都缀满了红玛瑙,远远望去,绿叶配上红艳艳的大枣,绚丽多姿,煞是好看。每到枣子成熟的季节,淘气的顽童们上到树上一阵摇晃,落下一地珍珠玛瑙,拾起一颗塞到嘴里,嘎嘣烂翠,那清香的甜醉到心底。
到枣子收获的日子,人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长杆子、捡枣的菜篮子、装枣的粗布口袋,就开始打枣子了。打完了枣子,大点的孩子还会拿上一根带钩的杆子,钻进枣树林搜刮采摘后剩下的“漏网”之鱼,这叫遛枣。他们遛了一棵又一棵,直到树上看不见枣子的影子才肯罢休。
时光荏苒,岁月的年轮不觉驶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随着包产到户,人们便砍伐掉了那田间地头的红枣树。没有了枣树,没有了枣花香,没有了童年的风景。家乡的红枣树却成为了萦绕心中的遥远记忆。尽管童年时光掺杂了不少苦涩,但经过清香的枣花和漫长岁月的发酵,回甘的韵味越发醇厚,令人痴醉。
漫山的枣树,支撑起众多村子,守住一个思念。它们为房舍院落遮阴纳凉,也为农户增加了一笔养家糊口的收入,更为远方的游子植入了悠悠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