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萧 瑞
话说玄奘师徒四人一路西行斩妖除魔来到第78回的比丘国,比丘国国王迷恋美人,美人生病需得1111个小儿心肝入药,百姓家家户户置鹅笼家门口,稚儿囚于笼,唐僧落泪,八戒劝他:“我的宝藏师傅呀,你咋搞的,专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在自家里捶胸顿足地哭。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再哭,你的袈裟就要湿了。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泪流不止的三藏说:我贪吃的徒弟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呆子!我是出家人,本该积功累行,积善成德,怎么这昏君一味丧尽天良,从来不见吃人心肝可以治病延寿的。这无道之事,教我怎不伤悲!
想必三藏还是见识短了,他若是真活在现实里,恐怕早就哭死了。虽说吃人心肝不一定能治病救疾,但吃人心肝吃紫河车的事还是很常见的,只是那些人不如比丘国国王那般明目张胆:瞧,我的美人要吃心肝了,都别闲着,把心肝掏出来。稍微有点胆识的还知埋怨,甚至刀兵相见,反正横竖是个死,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被吓破胆的只能愣在原地任由他们挖心了。我想还是八戒那话“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起了大大功效,一个从大脑溃烂开来的人,又怎能指挥大腿没命地跑。就算有些人知道跑,可脑子里转而又飘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了想,也就不跑了,因为觉得无论怎么跑还是在王权之下,被捉是迟早的事,就像我小时候犯了事被母亲追着打,在村子里四处跑,最后知道跑不过就蹲在地上任她在背上打几下棍子,不哭也不叫疼,只觉呼吸不过,可是母亲并不会因你气喘吁吁停下她的棍子,邻人见了没有阻止我那愤怒的母亲,甚至偶有人说:她教训的是她的儿子,与你何干!然后眨眨眼都绕道走远了。我也不能反抗,谁叫我是她唯一的儿子呢,我若是动手,必定是千夫所指的对象了,虽然那会儿把自己加在一块我也不认识一千个人。
可这事是不会忘的,长大后母亲问我:你恨不恨我当初那么打你,我咬了咬牙说:不恨,我理解你的苦。当一个女人在生活中遭受太多委屈,像男人一样挑粪种地,砍柴扛树,又得不到丈夫的爱,还要忍受公婆冷眼,也只能把愤懑施给自己的儿子。小时候我不明白,长大了我就越能理解母亲,虽然我知她是不对的,但她若现在要打我,我还是会任由她打,当然她若是叫我去死,那我万万不会。我一死,她就白养了我那么多年,更何况这辈子有些事我还没做完,有些人还没见,舍不得就此撒手人寰。如果就此说我是愚孝,我也不争辩,我只会说:我知道做一个儿子和人的底线,我会以一个儿子的心理去理解母亲,也会以一个人的姿态去看待她。
写到这我又想起孟子曾说: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话被朱元璋读到,龙颜大怒:我好不容易从和尚做到了暴君,从文盲变成半文盲,在你眼里怎么还是草寇仇敌?一气之下,就把孟子牌位踢出了孔庙,钱塘死谏才把孟子牌位又请回了孔庙,但还是把《孟子》全书三分之一的内容尽然删除,留给天下学子一本“洁书”,害怕他们把脑子读坏了,真是为君者为天下操碎了心,尽管他当庭打大臣屁股,弄得满天下血雨腥风,人心诚惶诚恐。当然了朱元璋不仅骂孟子奸邪,也骂韩非子牲口,尽管韩非子在他的口头禅里不是好东西,但他骨子里还是觉得此君甚合朕意,还有商鞅那“入使民尽力,则草不荒;出使民致死,则胜敌。胜故而草不荒,富强之功可坐而致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重九心想:天理何在?这就是天理。就这么干,让那些刁民见鬼去吧。重九仰天长啸,一看殿下臣子目瞪口呆,立刻又捂住嘴巴,我想他还是有些廉耻的。
尽管有明一代后中央集权达到顶峰,动不动就文字狱、诛九族、腰斩什么的,不过那时还是有像钱塘、方孝孺这等铮铮铁骨之人,起起伏伏,风云变幻,时至今日已寥寥无几,倒是麻木阿谀者居多,为了点口粮出卖人格、尊严的比比皆是,都以为没了皇帝的时代就能不受压迫和欺凌似的。殊不知隐形的皇帝此刻正四处寻访,今日去华清池游个泳,明日去长江冒个泡,隔江大手一挥:摸摸头,大家乖。得赞之万民顷刻间齐跪水边,盯着水中太阳的影子痛哭流涕,得了魔怔般想要舍身跳水去救那晃动的日影,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皇帝嘴角闪过的诡异一笑。
这两天在网上看到两句话,其一是:希望生活在战火纷飞的岁月,有一个战壕的兄弟;其二是我也想有宋江那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信仰。有信仰的人活着不累。我想呀一旦战争来临,第一个说话的那人必定是第一个出卖战友的人,而第二个说话的人必定是高喊:小逵子,快来救我,信仰给你,命留给我。好好活着不好吗?非得要到血里去滚一番才知生命美好。跪在别人面前苟活就有支撑?到头来还不是自己的膝盖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跪的姿势不对,膝盖骨都有被剃掉的可能。可悲之人遍地都是,将就着将就着就被曾经绝对信任的人将一军,退无可退,置身悬崖时才知悔不该杀了那华佗。可惜有些毒再也不是刮骨能够去掉的,脑髓之毒,人性之毒谁有那能耐说除就除,反正伤的是他的子民,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最后再说个事,前些时候因为单招一部分学生提前离校实习,学校就把其他两个班的学生合并到我代课的两个班上,这样一来被撤班的班主任就无班可带,学工处便安排他代四班的班主任。有一天我见原先的班主任闷闷不乐,以为她是因为这事难过,毕竟还有两个月学生就毕业,辛辛苦苦带了那么久的班说不让带就不带,毕竟关键时刻临时换班主任对学生也不好。出于这两层考虑我就找个了机会问问她,那时是在食堂,我问:四班咋突然换班主任了,你有没有和他们好好商量?她转过头来盯着我,那眼神顿时让我害怕,她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无地自容:学工处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服从,必须绝对服从,不服从你还怎么着。听完这话,我头皮发麻,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像犯了错的小孩。
这时又想起八戒和三藏说的那句话: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后面我把这事在上课时和学生们说了说,他们说:三年来换了多次班主任,早就习惯了。从他们的口吻里我听出了无奈无力,正如我眼前的这些文字一样无奈也无力。可我还是对他们说:做好你们该做的事,觉得不满还是要表达出来,否则就真成了呆子。虽然这话我不止说一遍,可有些心在最年轻的时候就被毒得枯萎了,无论你怎么摇也摇不醒,就像那句写在太阳神神庙石柱上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也早就随着这个时代和石柱一起风化了。无可觉醒的生命,终究只能匍匐一生,任人宰割,捍卫不住自己的尊严和独立。在他的权杖之下,每个人就是他潜意识里统治的子民。尽管我从不承认,可绝大多数人还是心甘情愿做他的子民,并跪着让他伤。
20210425
简介:萧瑞,80后,公民,独立作家,自由诗人。2005年在云南读大学时开始诗歌创作,并和好友成立《坡》诗社。
诗观:不为谄媚开路,不为虚假超度。

351807691@qq.com
瓶盖猫 (诗人琉璃姬)
【小酒馆诗人】
平易 自由 兼爱 公义 真性情 容错 体温 普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