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不堪的境地,自惭形秽不必要,也不能以一种弱化的自身来对抗频生的暴力。有时是性格使然,自保总会不经意间被采用,犬儒主义盛行的今天,行动上我们大多人畜无碍。虽说对平善之人平和是应当的,但对戾气深重,劣性滋长的人采用同一方式就是欠妥不道德的。自由想来也是不堪,不进攻绝不会有真正自由,偏居一隅的事在我们历史上一再涌现,不越楚河汉界看似相安无事其实也不能换来真正平和。他人不由己定,越是恶人越想让自己作恶的空间更加巨大些,一来有更多作恶的自由好施展手脚;二来有更多作恶的资本,从未让恶在这片土地上更牢靠些,一旦推广起来容易许多,没多少障碍。
财富能让人变成白蚁,只是这白蚁不吃书、笔、橡皮擦,它只吃公义,吃人肉,喝人血,然后产生变异,就算想变回去也不得了,当然白蚁是不会有这种觉悟的。眼睛通红的,爪子利利的,连那影子都有几分血腥气,远远地就能让人闻见,闻的人害怕了,也不跑,就蹲在地上假装是块石头来,以为能瞒过那只白蚁;只不过白蚁先去追逃跑的人,等消化了,再来吃地上那一动不动的石头。这两种人其实也到不错,知道装和逃,可现实偏偏不是这样的,你逃是你的事,你装不像也不怪你,但有些人把自己送给这只白蚁吃,这就是上供。有时是一只手,一只肝,有时觉得麻烦索性扣一只眼珠子擦干净递过去。这听起来有些恐怖,但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当他借着这只白蚁的威风和霸道,如领圣旨又去抓别的人来吃以弥补自身巨大的损失。源于之前被吃肝吃眼珠子的痛苦黑憋屈,他开始把一整只人吞掉,血憋着流不出,他挺个大肚子回家,吐出来,切割。把别人的肝据为己有,把别人的眼珠子当作认清世界的工具,剩下的冰冻,好留给下一次上供坐牢白蚁的爪牙以博取更大的利益。
他分裂了,他又完整了;他融入了那个团体,一只变异的小白蚁养成了,从此呀这个世上便有许多眼睛通红的白蚁潜伏着,在高高的庙堂,平凡的野地,风轻云淡,他们互相勾结,暗中打气,瓜分那些老实人的瓜果和肉,虽然很多时候没有公平可言,但它们大抵上还都比较满意。这个故事有些残酷,甚至骇人听闻,但我们历来就生活在这样的空气里而往往不察不觉,有些人一旦听到某人说这样的故事,便集体指责他玷污这块宝玉般的土地,污蔑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甚至要送他下地狱以维持这片土地的纯圣。殊不知越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就越深知有利可图,揭竿而起了两千年,你看宝玉之地成了什么鬼样子。有人得江山,有人得溪流,越往下就是一条田埂阡陌或是你门前的小路了。其实它构不成故事的成色,也说不上是事故,只是生活本色而已。

有时我想出门,要缴买路费,有时我想去安葬祖先的山上走一走,他们说这山已改了姓,看一看是可以的,但树万万不能动,即便是枯树枝也不能再捡,如若不小心挖了国家三级保护植物去吃牢饭也别怪我。因为那美丽的山花丛树早归集体所有,可是集体在哪呢?你看见了,告诉我,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我会感激不尽,请你喝一杯不小心偷偷摸摸采摘的老茶。据我猜测,它该藏在那些白蚁的后面,张牙舞爪你是看不见的,那落在天幕上的影子你也看不清,因为天总是离我们远远的。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集体。太多的人没有思辨,从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当然心智未开就容易上当,受蒙蔽久了很容易把自己吊上集体的绳索,晃来晃去,断气是不可能的,毕竟留着还有大用,但幸福和自在呢。或许不思考这类问题,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就不会头疼,给祖上又积了一次德。
悬而未决,几千年了,祖祖辈辈都这样活过来了,于是那些想成为白蚁而不得成的人就会沿着这条僵化的“逻辑线”问你:你脱离集体,想要一个人活得明明白白,目光如炬,你还是中国人吗?再扯幺蛾子,就把你放进火里烤,看你经久不灭还是孙悟空吃进天火来个重生?如果你说是,唯一的办法就得拉他一起验血,要么是拉他进火坑,他害怕流血,害怕火烤,也就会承认你是一个中国人,至于你是不是黄皮肤,说方言,甚至与他在某个区域有没有血缘关系也顾不上了。尽管你说不想与他们为伍,这也是迟了。
当一个民族交流时习惯脱口而出,咬牙切齿,它就坐实了虚伪和不智,而构成庞大山体的一粒沙,也难免染上这种黑;其实反过来说依然成立,当每一粒沙都习惯脱口而出,不作稍微思考,这庞大山体也就被这黑覆盖,但更多时是泥中有沙,沙中有泥,致死也难以分割清楚了。我大抵从小就比较谨慎,觉得许多人都充满敌意,这恐怕源于母亲和奶奶他们吵架。那会儿,即使黄昏暮色,群鸟相携,也总有许多邻居围观,我,妹妹还有母亲就抱哭一团。如今回家,他们总说我小时候很凶,是的,想来我怎能不凶?

我的独立意识恐怕就是在奶凶奶凶的情绪中诞生的,围观似乎成为我最大的厌恶。群体印象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在无可奈何之下我甚至举着晾衣服的竹竿驱赶他们,驱赶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族人,或许,肯定就是这样在他们心中留下凶的痕迹。但是30多年过去,他们对我的评价又发生变化,因为我变了,对他们和善热情了。
总觉大多数人茫然一生,依旧挣扎在贫困边缘挣,在一个乡村劳碌半世,也曾出过村寻求更好天地,然而外面的天地是比不上自己一生下来就瞧见的那块天地,或许有得一些钱财,但总要漂泊无度。如果脑海里没有天地豁达、光明而又充满变数的形象,也从未察觉到:人是天地之中的人。只停留在集体之中并甘愿为集体服务甚至牺牲,不愿独立出来,那他也就不敢照镜子去面对自己的脸,一旦有风吹草动,也就觉得脸被撕破,再也不要那个破败不堪的自我,虽说环境可耻,但人大抵上还是有理性思维的动物。纳西索斯变成了水仙,而我们的大多数变成了白蚁,前者因为爱美,后者因为拒丑,看似一样,其实有太多不同。
20210422

简介:萧瑞,80后,公民,独立作家,自由诗人。2005年在云南读大学时开始诗歌创作,并和好友成立《坡》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