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远在天堂的亲人
文:朴平
去年就开始写这篇文章,写了删,删了又写……
还没等提笔,眼里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我只好打消写这篇文章的念头。
这种心情,在自己近六十年的生命中,即使遇到再大的挫折和失败,也不曾有过。
怨过老天爷,为什么不公平。人们都说好人长命,好人有好报。可为什么,在表妹的身上就不灵验了?
二表妹孝敬父母,公婆,和丈夫心心相印,恩爱有加,是众人夸赞的好女儿,好儿媳,好妻子。
可老天爷只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四十六年。
一个至爱至亲的人突然离去,是多么不真实,当二表妹的儿子穿着孝服站到我的面前,哭着说他的妈妈已经离去,我仍然不相信。
以后日子里,我的眼前浮现的不是她生病时的样子,而是往常的模样,整天笑着,活力四射。总想着二表妹一定还在,说不定哪天,电话铃响,她约我去她妈妈家吃饭,叫我去公园看花……
我等着,盼着那个手机通讯录里标记着二美妞的电话,会突然想起。
那时,会对着电话质问她,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抛下七十岁的老母亲和七岁的小女儿不管,独自一个人去了天堂?
二表妹的小女儿只有七岁,她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她看不到妈妈,就问别人,人们告诉她,妈妈去了天堂。
这时,她就会望着冷冷的天空,大声叫着妈妈……
在二表妹开悼那天,我去给她送行。见到了她的小女儿可可,可可穿着不合体的孝服,哭着说:大姨,是不是妈妈去了天堂,老天爷不让回来了?
我紧紧抱住可可,放声痛哭!
阵阵哀乐,凫凫纸烟,罩着表妹的遗像,照片中的表妹笑着,还是那么的健康和美丽。
弟弟扶着我,他劝我不要太悲伤,还说我身体不好……
弟弟一直说,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路上的行人都在微笑着,急匆匆地走着。他们都在忙着,高高兴兴地各自为了生活奔波着。可这条街上少了一个人—那个曾经乐观健康的小燕子。
对于表妹的离去,我不是缅怀,不是追思,是实实在在的痛,痛彻心痱的想!
那年深秋,天下着小雨。妗子抱着一箩筐士豆,从地里回来。她脸色苍白,姥娘忙接过装满土豆的箩筐。
要生了?
妗子点点头。
姥娘帮妗子脱下满是泥巴的衣服,拉上窗帘。不一会,家里就传出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又是一个女娃!
姥娘有些不开心地对舅舅说
女娃也好,女娃知道疼人。
舅舅抱起了刚出生的表妹笑了,满脸的怜爱。
就这样,何家添了一个女儿,人们连名字也懒得给她起,顺着她的姐姐云云,叫她二云。
二云很皮实,她穿姐姐穿过的旧衣服,从不挑食,吃什么都香。像对面坡上的小胡杨,见风就长。两岁时就不用奶奶拉着,一个人到处跑。
后来,生了弟弟,全家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弟弟的身上,只有两岁的二云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孩子,饿了自己找饭吃,渴了自己喝凉水。
每当我放学的时候,她和姐姐都会在学校大门口等我。看见我,总会笑着跑过来,帮我拿书包。然后,我背着云云,抱着二云,姐妹三个笑着,跳着,开心地回到姥娘家,吃妗子做好的饭……
我家和舅舅家相隔不到一百米,两家有七个孩子。我们家三个,有我和弟弟妹妹。舅舅家四个,有两个表妹,两个表弟。这七个孩子都是姥娘一个人带大,我们是在一起长大。所以,总觉得我们是亲姐妹,不是表姐妹。
这群孩子中,我是老大,弟弟妹妹们都怕我。妹妹春梅和大表妹云云的性格文静,不淘气,是家里的乖乖女。二表妹爱动,淘气,整天到处疯跑,没少挨舅舅的打。
我们姐妹都长大了,春梅成了一名医生,云云到了审计局上班,二云经过自己的努力,也有了稳定的工作。
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日子过的安稳幸福。春梅和云云的工作忙,我没有工作,二云的工作比较清闲。
这样,我和二云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多点。
春天,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看丁香花,挖蒲公英。
冬天,我们俩个时常在妗子家,坐在妗子家热腾腾的炕上,吃着妗子炒的瓜子,我们姐俩聊着知心的话……
我三十七岁那年夏天,总觉得自己口渴,体重也下降很快。春梅带我到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查出了糖尿病。
自从查出糖尿病后,贪吃的我从此与美食无缘了,一天五两主食,一个鸡蛋,半斤牛奶,二斤鲜菜,整天在饥饿中度日。每天见得最多的人是医生,吃的品种最多的是药,中药西药,餐前餐后餐中间都吃药,每天注射三次胰岛素。我整个人都垮了,只有三十多岁的我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我望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及高昂的医药费,加上过度的焦燥不安,整个人瞬间垮了。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二云来了。她每天精心为我准备着一天的食谱,还要上网查一些关于能治这病的一切资料,陪我吃这些“营养”大餐。
每天早上,二云送孩子上幼儿园后,就到我家,给我做饭,帮孩子们洗衣服,和我说暖心窝的话,鼓励我战胜疾病……
在二云的帮助下,我对自己的病有了认识,不整天那么焦虑不安了,笑容又出现在我的脸上,这些都归功于二云每天不厌其烦的劝告。
后来,我们姐俩又学会了上网。她喜欢上了国学,我开始学习写作,两个人互相鼓励,克服了重重困难,我终于写出了第一篇散文《在山丹花开的季节》。而且,这篇短文获得了网络文学大赛的二等奖,能获此殊荣,对我来说太意外了。有好长时候,感觉有些不是真的。还有一个人比我还高兴,她就是二表妹。
二云把我这篇短文到处转发,她还让爱人国龙给我写了一篇评论。
二云的爱人赵国龙是位儒雅,善良的好男人, 他和二云相互包容,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甜美幸福。
也许老天爷嫉妒二云的幸福,在她四十五岁的春天。突然有段时间没有了二云的消息,发微信不回,打电话没人接。我慌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我的脑海,是不是二云骑电动车上班,让别人的车刮着了?还是家里有什么事?
把一切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她会生病。整天减肥的她,身体那么壮,疾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我找到了国龙的姐姐国华,急切地问了二云的近况。
国华告诉我,二云最近身体感觉不舒服,到北京检查去了。
什么?
二云病了?
国华看到我着急的样子,安慰我说,二云的病没事,过些天就会回来。
国华笑着说,可她的眼里却含着泪花。
我从国华的表情里,想到了二云的病情。整日在惶惶中度日,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二云无助地哭着,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我把这些告诉老头子,他说梦是反的。二云肯定是去旅游去了,故意不和我联系,想给我一个惊喜。我信了老头子的话。善良健康的二云和疾病无缘的。等啊盼啊,终于等到了大表妹云云的电话,她说二云回来了,想见见我。
我连电话都没听完,就慌忙出门,快步赶到二云家。
出来迎接我的是国龙,只见他愁云满面,人也瘦了许多。
二云,二云……
我急切地呼唤着。
姐,姐姐……
听到二云的哭声,我扑了过去。
我们哭着抱到了一起,她和我梦中的样子一样,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
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姐姐,我难受呀。
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是那么的无奈。
表弟告诉我,二姐是直肠癌晚期。
癌?
为什么?这个可怕的字眼会出现在二表妹的病历中。
妗子的身体颤抖着,这位坚强善良的母亲。在四十多岁时,送走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可现在,二女儿又躺在了病床上……
国龙说,二云不好好吃饭,最好喝些鱼汤。
二云最爱喝我做的鱼汤了。
我急忙回家,精心熬了鲫鱼汤,用保温杯装着,又给二云送去。
二云小口地喝着鱼汤。
姐姐做的鱼汤就是好喝
二云笑了,全家人看她喝完了一碗鱼汤。
好喝吧,姐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成一头小肥猪。
二云的婆婆是位慈善的老人,她一生信佛,乐观开朗。不顾八十高龄,细致耐心地照顾着二表妹。
在亲人们的照顾下,二云的病情好转了。她可以骑着电动车去送小女儿上学,还可以给全家人做饭,一个健康乐观的二云又回来了。就在她最好的时候,她给儿子办了婚礼。看到当了喜婆婆的二云,我们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为二云的康复惊喜着。
好日子总是过的太快了,转眼间就过了一年。二云的儿媳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去看月子。二云很开心,她抱着孙子,亲吻着这个小生命。我替她高兴,可还是发现她的身体更虚弱了,瘦的让人心疼。我回家时,她一定要帮我打出租车,还早早地把车饯给了出租车司机,反复叮咛司机我家的住址。
五月,二云的病重了,春梅告诉我,也许二表妹闯不出这个月了。
闯不出这个月?
我的头上开始冒汗
二云的病情加重了,情况很不好!
春梅哭着说。
下午,天阴的厉害,马上就要有一场大暴雨来临。我心特别慌,不顾家人的劝阻,小跑着来到表妹家。
姐,你来了?
二云由妗子扶着坐了起来,惊喜地望着我。
姐来看看你
我帮二云梳理着头发,她的小女儿开心地吃着我带给她的小零食。
姐,我这次闯不过去了,如果我走了,你不要伤心,姐你也身体不好,一定要养好自己的身体。
听着二云的话,我感到了一种无奈,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开自已,却毫无办法挽留的无奈,这种无奈让你有种说不出的痛。
二云,不会的,你答应过妈,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妗子哭着,瘦小的身体又一次开始颤抖……
天黑了,当我要回家时,二云还让妗子给我拿了雨伞,让国龙送我回家。
二云没了
早晨,我还没起床,姨打来了电话。
没了,没了!
我哭了,大声地叫着,二云,你回来……
表弟说,他们把二云安葬在西山梁上,周围都是山花和柠条,让这些花陪着她。
二云安葬那天,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曾听人说,好人死了,上天也会伤心的。二云的善良感动了上苍,上天也为你流泪!
往事栩栩如生,当我和别人说起二云时,感觉她还在,可突然间感到她又不在了,这种疼是只有失去至亲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后来,人们说起二云时,我就避开这个话题,让这种疼痛埋在心里。
春天来了,二云,你在天堂还冷吗?
姐姐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