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石榴树
洪暄苑
天地悠悠人海茫,几多往事品沧桑。
几多喜乐共流水,听我闲聊石榴桩。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三十出头,学着附庸风雅,在阳台养花,如菊花,兰草花,蝴蝶花之类。木本的茉莉,也养过几盆,不到两年都养死了。1986年,春深时节,有人给了我几粒上年的石榴籽,老伴把它繁育成苗。其中有一棵,至今还伴着我——再过几年,我们就相处四十年了。这棵石榴,由花缽,到花盆,再到花缸,曾经蓬勃兴旺了二十多年;但之后就老态渐现,枯枝渐多。七修八剪,如盖的树冠,如今只剩老蔸上弱弱的瘦瘦的两三根杈枝了。可它每年还是挣扎着,奋力挤出几朵小红花,结几个乒乓球大小,甚至玻璃弹珠大小的果子,来告慰它的老主人老伙计老朋友的我。外人很难想象它鼎盛时期的繁茂:密匝匝绿油油的叶,红扑扑鼓嘟嘟的花,秋后满树由青而黄而红的果。现在这些都盛景不再了。

有很多次,有人劝我把这棵老弱残年的石榴丢掉——我也起过这心,但左看右看,左想右想,总是舍不得下手,总是不忍心。
近四十年来,石榴树你不声不响静立在我家阳台上。你见证了我和老伴由风华正茂到年过古稀。你见证了我的儿女们由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成家立业的一路成长。你见证了我这个家庭由缺吃少穿到渐得温饱到步入小康。你见证了我的藏书,由几本几十本几百本到如今的上千本。你见证了我当初用废报纸包上木板和砖头,拼搭一个三层的小书架,到如今敞亮雅致的专门书房。你见证了我挑灯夜读秉烛捉笔,在九十年代初正式出版了几本专业书,还喜获近两万元的稿费。我的石榴树,你静观着,默察着,与主人愁苦与共甘甜与共,在朝云暮雨春花秋月中与主人一道慢慢步入老境。

那是石榴树枝繁叶茂正当盛年的某年。一天,住在我家上层,六楼的欧阳老师,趴在她家阳台女儿墙沿,朝下惊喜喊道:“洪XX哎,你家石榴树上有一个鸟窝哟!”这个,我和老伴早就晓得了。这之前半个来月,就见两只秀气的斑鸠,在我家石榴树飞上飞下,原耒是衔来小树枝小枯草,在做窝。我和老伴进出阳台,只能不声不响,蹑手蹑脚,只用余光瞟瞟石榴树,生怕惊扰了那对正忙人生大事的鸟儿。窝搭起了,便见两鸟秀恩爱。便见一鸟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待她出去寻食,便见窝里有两个小不点鸟蛋。后耒便见两个小绒球似的斑鸠宝宝。后来是它们的爸妈,轮流捉虫子耒喂。终于有一天,一家四口齐立树枝,叽叽咕咕大概开了个短会,便见鸟爸鸟妈一前一后扯翅离树,停在对面屋顶上,头朝我家阳台。便见两个小家伙稍作迟疑,奋力一飞,一家复又团聚,欢叫凌空而去。喜事成双。万万没想到,第二年,这石榴树上竟然又重现了一幕鸟的的爱情喜剧。至于是不是原先的演员,多半是,也可能不是,谁说得清楚哟。
永远不会说话不会表功的石榴树,你功不可没。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在我家阳台站立了近四十年的石榴树,你毕竟是老了。你确实是老了。我用你的种籽,又繁育了几棵已经一尺多高的新生代。你的老伙计老朋友的我,已是七十又三了。我会想方设法,使你与我继续守望,相伴前行,我可爱的石榴兄弟。
即使有来生,我也不会再盆栽石榴了。

作者简介:
洪暄苑,男,湖北赤壁人。1948年生。1967年参加工作。1974年加入中共。1985年任副县职。高级讲师。好读书,不求甚解。好思考,不求答案。好舞文,自得其乐。实话实说,性情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