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几个月过去，刘爱玲的肚子并没有大起来，李春花很失望。这种失望一直到小学毕业。
一九七二年夏天的时候，李春花已是一米五几的少年了。
这时的李春花已不像九岁时那样什么都不懂，他已经略略知道男女间的事。
他知道九岁对刘爱玲的举动是滑稽可笑的，是不成器的。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有了第一性征：嘴唇上有了细细的胡须，小鸡也成熟了，时常会莫明其妙地勃起，接近小鸡的部位已长出了毛毛。
他在周妈兼当办公室的长条桌子上偷了一本《新婚必读》，这是新婚男女青年办结婚登记手续时所必须领取的。
李春花从这本小册子上，才真正破解了男欢女爱的秘密。那些道听途说灌输来的与书本上所介绍的相去甚远。
那一夜，李春花第一次有了梦溢。
“鑫鑫，我有一本书，想看冒。”李春花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我又不晓得你有一本什么书，怎么知道想看不想看？”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本浅红色封面的小册子，还说成是一本书：“这本书里什么都写出来了，以前听说的都是扯七八蛋。”
我好奇地接过书，一看是一本新婚必读，就说：“我们又没到这个时候，看它何用？”
“看看就知道了！看总比不看好，多掌握一些知识，对自己有好处。”
就这样，这本新婚必读在我们这几个刚有了第一性征的男孩子之间传了开来。
暑假期间，因为是毕业生，我们没有作业，整天在家里玩。
那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像这个小城的青少年一样，玩脚推弹子，手打铁板。
弹子是圆的，有玻璃的，有铁的。铁板是正方的或长方的。几个人在一起玩，一方打中另一方的，算赢了。
李春花运气差，老是输。他告诉我说，市轴承厂有蛮多报废的铁弹，只要到厂垃圾堆去拣就是。
国锋、汉中、小平听说有弹子拣，就都要去。
我们一行五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市轴承厂。垃圾堆里并没有铁弹子，大家很失望。
李春花说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我们不妨到车间里去看看。
从传达室进入厂房，传达室并没有人。我们来到轴承车间，在地上拣到了几粒锃光铮亮的铁弹子，一时兴奋不已。
李春花在车床的案板上，发现了一盒崭新的、还未使用过的铁弹。
李春花要拿走，我说这是生产用的，发现了不好办。
但李春花不听，硬是将满满一盒铁弹给偷了出来。
就是这一盒铁弹，差点要了李春花的命。
那天下午，吉星路的男孩子们都在烂坪里玩脚推弹子的游戏。
吃过午饭，李春花便带上了十粒崭新的铁弹子去与伙伴们较量。伙伴们见他带来全是锃光崭亮的新铁弹，就都想从他的手上赢得新铁弹。
一个比李春花大几岁、叫强强的想把李春花手上的新铁弹赢过来，每每吃掉了李春花的就手舞足蹈，笑得不得了。而当李春花吃掉他的，他输给李春花的是旧的铁弹。
到后来，李春花手上的十粒新铁弹落入到了别人的手上，自己手上仅有的，是两粒旧铁弹。
从李春花手上输出去的有大部分到了强强手上，强强手捧着七八粒崭新的铁弹子，笑嘻嘻地说不玩了。
李春花输急了眼，一定要继续玩。强强就是不肯再玩。李春花一再纠缠，强强就是不答应。
李春花一伸手，在强强手上抢走几粒新弹子便朝自家方向跑。
强强没有防备，气极之际，右手上的一粒铁弹便朝李春花的后脑壳飞驰而去。
也是李春花不走运，铁弹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后脑右侧的头盖骨上。李春花“哎哟”一声，用手一模脑后，一手的血。
强强见闯了祸，吓得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
我赶急跑到周妈家，把李春花受伤的事说了。周妈随我来到烂坪里，见满手是血的李春花有些生气地说：“看你们玩的，闹出人命咋办？德鑫，帮我同他到市医院去。”
市医院门诊部坐落在街中心，离我们吉星路不远，急走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经检查，还好，只伤了表面，没有损伤骨头。医生说，要再上一点、正一点，铁弹落在脑门心，李春花的命就没了。
当然，再下大点力，或距离再近些，头盖骨也就碎了。
医生给李春花上了药，用白胶布将药纱布贴了一个“井”字，打了一支破伤风。
吃晚饭的时候，强强及他的父母亲提了一些补品和十只鸡蛋来到了周主任家。
“周主任，都是我家强强不好，使得春花受这么重的伤。志强，还不快跟周妈、春花赔礼道歉。”强强的母亲一边向周主任赔不是，一边训斥儿子。
“快别这么说了，都是邻里邻舍，小孩子犯点事是常有的，谁叫他们还是孩子呢？”
李春花伤好后，后脑右侧留下了一块明钱大的疤，圆圆的，很打眼，有时在太阳光照耀下透出光泽。
李春花想狠狠地报复一下强强，叫他的前额上也留下一块疤痕，但这个想法随着进入萍乡中学而淡忘。
十一
萍乡中学坐落在城西郊外的宝塔山上，离我们吉星路大约四五华里。
萍乡中学是一所老牌中学，她的前称是萍乡金鳌洲书院，位于萍乡城西小西门外，坐落在涓涓流淌的萍水河中央。
这所书院始建于宋朝。据说中国历史上几位著名学者刘凤浩、文廷式、李有棠、李有棻等都是从萍乡金鳌洲书院出来的。
明朝末年，萍乡发大水，金鳌洲书院被洪水淹没了，因当时的政府并未忽视教育事业，而是将书院改建在现在的宝塔山上，与金鳌洲书院原址遥遥相望。书院落成后，改名为“金鳌中学”。

直到解放后，萍乡又建了几所中学，才更名为“萍乡中学”，校舍才得到改造和扩建。
不论何时，你只要来到闹市区中心人民公园制高处，你就能看到城外绿树成荫的宝塔山上有一大片古色古香的红色瓦片房子，那就是萍乡中学的教学楼和校舍。
在这里上学，环境优雅，听不到闹市区的喧嚷和机器、机动车的轰鸣；听到的是鸟语，闻到的是花香，确确实实是一个读书育才的好处去。
我、春花、国锋、汉中、刘爱玲分在了初一一班，袁小平、储信萍、何小芸、戴年秀分在了初一二班。
那时的学校，实行的是男生女生同桌，这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的。
现在毕竟长大了，懂事了，男女再同桌在思想意识里感到有些难为情，但从内心来说，男生更希望有一个学习成绩好的、长得漂亮的女生与自己同桌。
老师一般是依据学习成绩、身高来排座位的。成绩好的往往带一个成绩略差的。
经过老师的筛选，与我同桌的同学是罗彩虹。她长得秀气，身材姣好，比我略矮一些。与春花同桌的，是康红。她个子偏矮，体型较胖，苹果脸，五官端正，性格开朗，能歌善舞。刚一成立班务会，她便成了我们组小组长。
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姓张，名承维，他担任我们的数学课。
他要求甚严，从来不准学生迟到早退。迟到的同学往往要站在教室进门的角落里，直到下课铃响。
为此，同学们有些畏惧他。凡是他上的课，谁也不敢迟到，早退就更不存在了。
李春花的数学成绩很差，老是听不懂张老师讲了一些什么，做的作业往往是糊里糊涂，张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他。
每当需要提问学生，便点李春花的名。
李春花答不上来，脸红脖子粗地站着。他心里很呕气，认为是班主任老师成心跟他过不去，让他在同学面前丢面子。
“鑫鑫，张老师蛮差劲，老是盯着我不放，找我的不是，我又冒得罪他。”下课回家的路上，李春花对我说。
“谁叫你作业做得那么差！张老师是认为你不争气，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其实我是认真听课的，但就是理解不了。反正现在读书读得好也没什么用，我也不在乎成绩怎样，只是张老师别对我过不去。”
“那你想办法调和这种关系。”
“怎么调和法？”
“下次写作文，你就把你的感受写出来，诚恳些，老师会理解你的。”
“那你帮我写！”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