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吉星路是城南临西的一条老街。从市中心十字路口下来,不过南门桥,右拐弯进去,左手第一户就是吉星路一号,我家住52号。
从我家再走下去百米开外,就进入小西路。我家到小西路之间,也就十几户人家,中间夹着文昌宫(当时已划给市林业局),我家的屋后就是萍乡师范院校。所以总的算起来,吉星路才住了不到百十户人家。
我家住在吉星路的右侧。这一边,基本上是房管局管辖的房子,只有少数几户是属于私有的。
我家对面的这一边,全部是私有的。他们的房子后面就是清澈的萍水河。
我家的对面是李春花家,李春花的右边第二户是童国锋家,左边第一户是刘爱玲家,第五户是陈汉中家。
袁小平家与我家同一边,在二十米远的烂坪里的对面,烂坪里的里面这一户就是何小芸家。再过去几户人家,便是副市长储信萍家。
七岁那年,我们鼠年出生的都进了跃进街吉星小学学前班。
学前班就设在公共汽车站旁边的一间破旧的大房子里。大班中班小班都坐在一起,挤了三十几个小朋友。
到学前班后,我们学会了懂礼貌,讲卫生,讲团结,帮父母亲做家务。离家上学,我们会道一声爸妈再见,下课回家,会说一声爸妈辛苦了。吃完饭便帮着洗碗洗筷,擦桌扫地。逢到不上学的日子,我们这些小朋友便在一起捉迷藏。
每次捉迷藏,李春花总是挨罚。要他躲藏,他不藏床底下、门柜里或衣柜上,他总是躲藏在门角或灶角,因而最容易找到。而我、国锋、爱玲、汉忠、小芸、年秀最不怕脏、不怕黑、不怕暗,每次躲藏,刘爱玲最喜欢跟我藏在一处,而我每次都紧紧地把她抱紧,生怕她被发现。
每回做完捉迷藏游戏,我总要挨父母的打骂,说上午洗的衣服,下午就弄脏了。而李春花回家,从没听到他父母亲骂他或打他,因他的衣服未弄脏。
一天在上课的时间,汽车站一辆出站的客车炸了胎,“啪”地一声爆响,把同学们都引出了教室看热闹,只有李春花一人还坐在原位子未动。
同学们满足地从外面进来,老师生气地批评了无组织、无纪律的同学。批评完后,又表扬李春花,说今后就数他有出息。
三
李春花不像学前班老师讲的那样有出息。
因为他的父亲是地主、资本家的儿子,他的父亲又继承了祖父的家业,在划分成分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是资本家成分。
资本家就是剥削工人阶级的,是工人的吸血鬼。就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本应该有出息的李春花,因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开始,他被冠以“地主崽、资本家小老婆的儿子”而被同学们冷落,在以后的生活道路上一直受到影响。
李春花的父亲李耀宗在萍乡县邮电局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文化素质高,邮政业务娴熟,对同事和蔼热情,工作又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很受局长和同事们的好评。
所以,他从伪政府邮电局工作起,直到解放后他依然在邮电局工作,未被排挤或清除,就因为他人缘好。
共产党的邮电局局长还重任李耀宗,提升他为邮政业务股长。
直到1968年秋,萍乡由县改市,他的股长(已改科)位子一直不曾动摇过。
可以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头两年,李耀宗和他的老婆阮菊兰生活都很平静,没有人找他们的麻烦,他和阮菊兰也没有在单位参加任何派性斗争。
局里、厂里的造反派开批斗会,他和老婆都躲得远远的。他本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冲击,过他平静、安逸的生活。但他身为邮电局的科长,这就在劫难逃了。
市革委工宣队派出了一个工作组到市邮电局搞宣教工作。
工宣组的组长姓赖,这是一个年轻的、身体长得很棒的小伙子。
赖组长苦大仇深,在跟资本家干活时,左手的中指、食指被资本家的机床吃去了。
到邮电局后,他查职工档案,要求每个职工填写个人履历表,将邮电局职工分出了不同身份,接着他组织召开了两次职工大会。
第一次是忆苦思甜会。他在台上讲得是声泪俱下,下面听的人是哭声一片,引得出身贫苦的职工纷纷上台对地主、资本家进行控诉。
第二次会是检举揭发大会。要职工对隐藏在邮电局内部的阶级敌人大胆揭发举报。李耀宗自然成了被揭发的对象。
第二天,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张贴在邮电局院子墙壁上,指名道姓地说李耀宗是地主、资本家的后代,是国民党蒋介石留下来搞复辟的阶级敌人。
李耀宗解放前就在邮电局工作,其父确也是地主、资本家,在大字报上这么一说,邮电局的员工还真地认为是那么回事,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8张揭发李耀宗的大字报,说他是人面兽心,以慈和的外貌拉拢腐蚀员工,说他是大色狼,娶了两个老婆,对局里的女工贺某含情脉脉,云云。
这几张大字报的出现,自然让李耀宗陷入了丢官挨斗的困境。
为了把李耀宗搞垮搞臭,赖组长带领工宣组闯进市印染织布厂,张贴了一张“把李耀宗的小老婆阮菊兰揪出来”的大字报,说阮菊兰是烂破鞋,是国民党留下来的女特务,是我们的阶级敌人。
印染织布厂的造反派头头、满脸麻子的厂保卫科科长刘其强,本就对小巧玲珑的阮菊兰早已垂涎三尺,几次在阮菊兰面前表露淫心,被阮菊兰拒绝。
刘其强正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赖组长的大字报不啼是给他打了一支兴奋剂。
“阮菊兰,跟我们走,到厂部去交待问题。”刘其强带着工厂里的、以为自己是最革命的人闯进李耀宗家,把刚下班回家的阮菊兰又请回了工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