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的老人是最新潮的,也是最幸福的。
冬天一过,小区院子里的小树刚刚发出嫩芽的时候,暖阳下便映出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是极其团结的,每天太阳出来以后,他们便向谁发令了一般,按时来到了那个美丽的小亭里。
那个小亭子也很会找地方安家,不偏不倚就安在绿荫环抱的中间。绿茵也不止是树,树与树之间,还有一片小花园,里面栽种出了很多美丽的花朵。
亭子前面是一个锻炼广场,有扭大秧歌的,有跳集体舞的,有坐在板凳上闲聊的,有专门儿锻炼身体的。
这些老人来到亭子后,各自找到自己该坐的地方,从拉箱里掏出各种乐器,支上谱架。便开始弹的弹拉的拉,吹的吹。
他们也不是自己干自己的,而是每个人一个谱本,有编号的。第一首完了,他们翻页。再来第二首。非常齐整。
这个时候,会来一群男男女女的,不带乐器,他们穿着极好,非常时尚,太阳镜。大盖帽,花红柳绿,各款新潮的衣裤……
来了,就站在那里点歌,他们点什么。乐队便翻页,找到后开始伴奏。
这些人开始齐唱,放开声,大唱,唱得惊天动地,唱的前后楼房都伸出头,趴在窗口观赏,微笑着。
有看孩子的妈妈姥姥奶奶们。按捺不住兴致,干脆把孩子带出来,到现场看热闹。
孩子们开始玩儿耍。大一点儿的孩子学过街舞的,便跟着音乐跳了起来。
我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欢乐场。
这里从春到秋,这里的男女老少,这里的不一样的欢乐呀。
这些人中有一位大叔,他喜欢拉二胡,每天就坐在边上,别人唱他就拉,别人不唱,他就自己拉,拉得十分入情,摇头晃脑,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今年春天来得早,四月天竟然绿了草,绿了树,红了花。
尽管天不作美,四月天竟然下起了两场雪。但暖阳是不允许这雪留下的,绿也不会向雪投降。
最终,自然法则说了算,雪拗不过春,它悲戚地走了,留下这绿,留下这欢乐,留下这优美的音乐。
老人们又都出来了,跟往年一样,他们又是这样音乐作伴唱家国。
可是。我发现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大叔不见了,一天没有,两天没有,三天,四天……
我想问问他去哪儿了,但我没有敢问。因为现在的疾病很多,今天上床了,明早是不是能平安地穿上鞋子也未可知。他那么大年龄了,是不是会……我不敢想,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令我奇怪的是,其他人没有想到他的,仿佛大家把它给忘了似的,大家就这样欢乐着。后来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地问看热闹的一个妇女。
“不知道哇,我也想这个问题,又不敢问,咱也不知道他家呀,不能随便问人家在几楼住啊,是不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我知道,她跟我想到一块儿了。
我们的欢乐依旧,日子中依旧不见他的踪影。
但我的内心是很不舒服也很痛苦的,如果他真的是没有了,我太恨人生的不安稳了,为何,好好的人,就可以一夜之间成了空气蒸发了呢?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心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格,但它又时时的伴随着每个人。
我非常渴望,在院子里看到他,又希望他去旅游了,去外地生活了。
为了能证实我的想法,我便每天在每座楼房前走来走去,往每一组窗内看着,仰起头,恨不得能看到30层上去。渴望他能趴在窗口往外看到我,然后下楼跟我说说他的喜怒哀乐。
那一天。太阳还没有出,天气预报说有雨多云,乐队合唱团的人都没有出来。
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到小区的每座楼房前后走来走去,找着,仰望着。
前面走着一个驼背的老人,全白的头发,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亮。他走得非常快,右手拄着一根拐杖,看头型很像是他。
我快步跑过去,追上了他。我和他并排时,他扭过头。真的是他呀!
我激动的差点哭了。
“哪去了?这么久见不到您的踪影。”
我这样的语调,连我自己都惊讶。
他笑了。“在家。”
“为什么不出来拉二胡?”
“我年岁大了,看新闻说,是党史教育,本想去烈士馆,博物馆看看,给学生们,年轻人讲讲党史,讲讲烈士们的事迹。可是身体不允许,疫情不允许,我只好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在手机上搜索相关的材料,看我收藏的那些书,做些笔记,写成讲座稿,将来有机会去各个学校给他们讲讲。”
“大叔,你真伟大。”我伸出大拇指。
“您是老党员?”
“是的,还是一个老兵。”
“难怪您把国家的事放在第一位。”
“我倒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只是想到年龄不饶人,这一把子岁数了,没有多久活头儿了,趁还能做点事就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吧。”
多么朴实的话语呀!党员,老兵,我崇敬的人!
我们说了一路。他是去买盐的,他很忙,抽时间去买点生活用品,回来还得继续查资料写笔记。
我也不想影响他更多时间。我陪他去了小卖店,买了盐,然后又陪他走回来。
我们分手时,他问我:“不去唱歌吗?”
我答:“不去啦,从现在起,我要和您一样自学党史,然后申请进校园去给更多的孩子讲讲我们伟大的祖国是怎样走到今天的。”
这一回,轮到他伸出大拇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