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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战士终于看见了你,延安
文/ 黄亚洲
终于看见你了,我的延安!
我的宝塔山,你重重迭迭的塔檐
是我们的军帽迭成的么?
终于看见你了,我的延安!
所有的士兵,现在都从我的诗行里狂呼着奔出
贵州的雨、四川的雨、甘肃的雨,一齐
淌过他们的脸

满是弹洞、满是战友鲜血的旗帜啊
现在,请允许缠在一个狂欢的士兵腰间
他要舞一条安塞腰鼓的红绸子
燃烧黄土高原
怎么感谢你,陕北的刘志丹
怎么感谢你,刘志丹的兄弟姐妹
你们一下子腾出这么多窑洞
让一个政党、一支军队,一种主义
与中国的土地,继续
打成一片

两万五千里水
两万五千里山
两万五千里血
两万五千里汗
一个句号,如今
圈在延安!
两万五千里路
两万五千道弯
两万五千年黄河
两万五千重阴霾
一曲《东方红》,如今
喊在延安!
难道,是一种巧合
中华始祖轩辕黄帝
也长眠于延安?
如果他知道,他的一山松针
会发出锤子和镰刀的响动
他将露牙大笑:
——历史的封底,果然
辉煌如同封面!

隋炀帝创设延安郡的那天
也没想到他的笔管滴下的一滴浓重的墨汁
会在一千三百年之后,成为
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军事史
最醒目的交点!
现在,我愿意流两万五千滴眼泪
渗透我的整部诗集,那里面
所有的弯道、壕堑、箭垛、枪眼
呵,我的延安!
现在,我的所有的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士兵
都愿意以延河的方式
进入你的血管,我的延安!
我们愿日夜围着你打转
我们是河里的卵石
是河间的草,是河中的船
一旦溅上了岸
我们都像血一样鲜艳!

我的延安,我诗行里的士兵
多少次,掬着月光擦洗伤口
把胜利托付给未来保管
而今天,你突然闪现的一线阳光
终于让雄鸡
我诗集中所有痛苦的雄鸡
安顺场的雄鸡,腊子口的雄鸡
南中国和北中国的雄鸡
咳嗽出最后一排子弹!
我的延安,现在我终于可以
扶着两万五千行血印子
站起来,我终于可以巍巍站起来了啊
延河边,我的这种特别挺拔的身姿
把手举向帽檐的身姿
——史称宝塔山

延安枣园的月琴
文/ 黄亚洲
把炮弹和手雷的弧线绷直
把弯曲的山路绷直
再绷直一根乌江,一根
大渡河,一根金沙江
总司令坐下来
在他的那座五孔窑前面,石桌旁
现在,他开始弹奏月光
确实应该
用音符来善待长征中的每一件事物
并且,以月光疗伤:
关于那位流出肠子的团长,关于
那个红小鬼,闭眼前喊了一声亲娘
关于红军母亲在草地上扔弃襁褓
关于炸扁的铁锅里,半条皮带的嘶嘶作响
弓弦是朱德的又一条扁担
在延安,总司令挑起了音乐的弹药箱
每逢暮色降临,战争便开始抒情
琴音是弹片跳跃的另一种形状
所以我一直认为,长征
不单是战术与战略
不单是阻截与突防,也可以是
哲学和艺术的一次长达两万里的释放
朱德怀抱月琴,并不只是怀抱一支枪
有一种比月光更细腻的感情
需要中国红军的总司令
拨动夜色,昭告四方

门院外那个小警卫,忽然哭了
他沿着月琴的音阶
又一次抱起了饿死的亲娘
他用手背抹去眼泪
他手背上有盐
中国百姓的心,是天下最苦涩的海洋
应该温柔地对待中国的所有百姓
他们门前所有长虫的枣树
他们身后所有无花的山岗
结亲时候,那顶断杆的花轿
哭葬时分,那些颤抖的肌肠
还有孩子,真的,他们的孩子
是不是有牛可放
或者,有没有一只单薄的花布书包
可以将放牛的鞭子装进学堂
应该温柔地对待这一切
并且,应该用琴声送去这一切
而且要红军总司令亲自押运,要用水运
譬如,在暮色里
用如水的月光,用乌江、赤水河,或者
用大渡河,用金沙江
作者简介:

黄亚洲,诗人,影视剧作家。1949年8月生于浙江省杭州市。1970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诗集《无病呻吟》、《磕磕绊绊经纬线》、《父亲,父亲》、小说集《交叉口》、剧本集《老房子新房子》等文学专著九部,其中2001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日出东方》获国家图书奖。有《开天辟地》、《R4之谜》、《邓小平·1928》等十三部电影文学剧本搬上银幕,其中电影《落河镇的兄弟》先后在德国法兰克福、美国芝加哥、埃及开罗等国际电影节上四次获奖。电视剧有《老房子新房子》、《野姑娘苿莉花》、《日出东方》、《张治中》等三百余集投拍。影视作品曾先后获飞天奖、金鸡奖、金鹰奖、华表奖、百合奖等各类全国性影视奖项十余次。作品《行吟长征路》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2004—2006年)全国优秀诗歌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影视委员会副主任,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