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永志
去年金婚,回望50载春花秋月,虽然风雨坎坷,却有几抹斑斓的云萦绕在眼前,我们的爱情也浪漫……
1970年9月,我和她带着五粮液、剑南春两瓶好酒和四川士特产,乘上呼啸的北去列车,两颗年轻的心与车轮一起飞奔,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金秋大地,对未来充满遐想。
坐了40个小时的硬座到达北京,我父母兄妹骑自行车把我们接回家。家里为我们腾出一间房子,收拾得整洁简朴,准备一套崭新的生活用品和喜糖、喜烟。
邻居、亲友们得知后来家道喜,我们分发了喜烟、喜糖。晚上全家坐在一起吃了顿“喜宴”。第二天,我和她到天安门前照了一张合影,作为结婚照。
沒有求婚、订婚仪式,更沒有拍婚纱照,也没有举办婚礼,我们以这种独特的探亲旅行方式,简约完成了终身大事,当年为数不少。
孩子们听了不可思议,而我们却笑着说:“我们乘坐的婚车可非同一般,那是一列成都至北京的火车呀!”
我陪她游览了首都、品尝了美食、购买了衣物和家庭日用品,一个个镜头,蒙太奇组成了北京甜美蜜月,珍藏在心底。
我们在京采购了时髦的确良、尼龙袜、膨体纱等穿着用品;炼乳、麦乳精、筒装饼干等稀缺糖果;搓衣板、擀面杖、铁皮蜂窝煤炉等生活用品和厨房用具……装了十几个纸箱包,堆了大半间屋。
国庆节后,父母兄妹骑着四五辆自行车,驮着我们带回四川的小山似的东西,把我们送到北京站。我们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带着父母嘱托和美好憧憬返回成都。
因厂里分不到住房,我们临走前在工厂附近租一间农民草房,每月租金6元,预交两个月租金。
草房是一座座西朝东的四合院,高耸的屋脊,低矮的房檐,紧邻稻田,半隐在翠竹丛中。茅草院共7间房,房东住三间正房,我们租的是南面一间8平米小屋。
新房布置很简单,房产科领的一张单人床、两个方凳,跟师傅借一张单人床,自己买一个圆桌,从北京带回两只木箱,小屋摆得滿满当当。
同事们都来新房祝贺,送的脸盆、暖水瓶、枕巾、笔记本、《毛选》及红色摆饰等贺礼堆满了床,茅舍充盈着喜气。
草房没有窗户,房脊镶嵌几片亮瓦,白日阳光可以从亮瓦投进一柱光束,黑夜透过亮瓦可望到夜空中闪烁的星光。
早上,农舍鸡鸣把我们唤醒起床进厂,投入“抓革命、促生产、促战备”之中,下班踏着厂广播站大喇叭的革命歌曲走回茅屋,打开蜂窝煤炉,煮饭烧菜。
晚上,柴门外时而传来犬吠,池塘边有几声蛙鸣,犹如古诗一般的优雅意境。我们点上煤油灯,收听“半导体”样板戏,爱巢清幽静谧,别样温馨……
我和她是经师傅介绍相识的。第一次见面时,她总低着头,没说两句话,但她轻盈的身影已刻印在我心底。她带去的闺蜜仔细打量我几次,过后同意与我相处。
我们都在一家万人军工大厂工作,不在同一部门上班,我住厂宿舍区最东,她住最西,中间连一条两公里厂区大道,每月见不了几次面。
我住的单身楼靠厂大门,每天上下班时,常站在窗前俯看大道上的似水人流,期盼着一瞥惊鸿,心里低吟:“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昔日相思苦,如今似蜜甜。
当年柏拉图式的情爱观,抑制了荷尔蒙分泌,春心萌动也不敢耳鬓厮磨,偷食禁果。在多巴胺的作用下,我们还是想多见几次面。
每次约会,一般是我去找她。当时没有电话、手机,无论天气如何,从未失约,有時打着雨伞都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
我们从未说过“我爱你”三个字。最浪漫的一次在春天。一天傍晚,在开满金黄油菜花的田间散步,晚风带着花香掀起她额前两绺秀发,一张俊俏的脸比平时格外妩媚,我牵起她的双手说:“你真美!”她只故作娇嗔地瞟了我一眼。
相爱两心知。她对我的爱从不表现在言语上,倒常说“第一次见面我就没看上你”。可她几十年来,每听到有人夸奖我,总是带着一种惬怀告诉我。
几年前一个春节,有一位与她共事多年的女医生打电话拜年。她放下电话说:“嘿,现在还有人提起你年轻时很帅哟!”用调侃隐藏了自豪。
我知道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是我。
那时每月工资只有30多元,自然不会有买戒指、项链的奢望,我送给她唯一定情礼物,就是一件北京白的确良衬衣,一直心存愧疚。
终于在她60岁生日时,我用积攒多年的稿费给她买一对翡翠玉镯,她没有说话,只用脉脉的眼神看了看我。
50个春夏秋冬,我们也时有争吵呕气,生活更是辛辛苦苦,但两颗心跳动在一起,並肩跨越人生的坎坷崎岖,相扶相携走过半个世纪。
这道亮丽的岁月风景线啊,为我们晚年生活增添一片温馨色彩,也罩上一层朦胧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