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严的“故事”之十八

“ 大 豆 谣”
一一 一个兰州版的“小萝卜头”的故事
分享这则故事之前,先给朋友们介绍一首歌,这首歌是我国已故著名作曲家、西部歌王王洛宾先生在七十多年前创作的。它完全不同于《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坂城的姑娘》等欢快轻松的西域民歌,它是王老先生于悲壮苍凉的炼狱生活中蕴育出来的一首囚徒之歌----《大豆谣》。
“蚕豆秆低又低,结出的大豆铁身体,莉莉对囚徒夸大豆,世界上吃的数第一,世界上吃的数第一。
小莉莉笑眯眯,妈妈转身泪如雨,街头上叫卖糖板粟,牢房里大豆也稀奇,牢房里大豆也稀奇。
小莉莉有志气,妈妈的哭声莫忘记,长大冲出铁大门,全世界大豆属于你,全世界大豆属于你。”
《大豆谣》的旋律,诉说着王洛宾先生悠悠的恨、眷眷的爱和那殷殷的情,它也把我今天所要给大家分享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小说《红岩》和因这部小说改编的故事片《烈火中永生》我想很多朋友都看过,里面很多英雄人物的事迹令人感动,特别是那个随父母入狱名叫“小萝卜头”的小英雄,更是印象深刻。黑暗的旧中国,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多少革命先烈和仁人志士牺牲在反动派的枪口下,又有多少个“小萝卜头”失去了父母的关爱,甚至献出了自己幼小的生命!
今天,我就给大家讲一个兰州版的发生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国民党兰州沙沟监狱里一个“小萝卜头”及其父母等革命先烈与敌斗争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罗力立(小名俐丽、莉莉),她是时任中共甘肃省工委副书记、革命烈士罗云鹏同志的女儿。历史已经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囚徒现也已是两鬓染霜的耄耋老人。

1932年,罗力立的父亲22岁的罗云鹏在天津南开中学毕业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校期间,一面刻苦学习文化知识,一面组织领导青年学生参加救亡运动。走出校门的他从此转战京津沪和大西北。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由于国民党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大片国土沦丧。国难当头之际,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全面抗战路线受到国内广大民众的积极响应与支持。为加强白区工作,同年秋,罗云鹏受命派往西北重镇兰州从事地下工作,期间与来兰工作的战友张英结为伉俪。虽说当时正值国共第二次合作,但国民党反动派仍未放弃对共产党及进步人士的迫害。处于安全考虑,夫妇俩被组织上秘密安排在兰州城东郊外一席姓农户(周家拐子5号)院里。就这样夫妇俩一边生活、一边从事地下抗日救亡工作。1939年9月21日,夫妇俩喜得一白白胖胖、八斤多重的女婴,取名俐丽,意为聪明美丽。这个小女婴就是我本文所要着重介绍的罗力立女士。
1940年6月6日清晨,在反动警察的一次大搜捕中,罗云鹏夫妇及刚满八个月大的俐丽不幸被捕入狱。自此,尚在襁褓中的小俐丽便随父母开始了六年非人的牢狱生活。人一抓进牢里,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务们便对罗云鹏等残遭入狱的地下党同志动大刑审问,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压杠子、悬吊拷打、夹十指等,无所不用其极。一趟大刑下来,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身落残疾,甚至命丧黄泉,没有一定的意志力是根本挺不下来的。罗云鹏等同志入狱后,遭到特务们的严刑拷打与审问,由于敌人无法从罗云鹏夫妇及其他几位同志的口中得到甘肃地下党组织的任何情况,所以,工委机关虽遭破坏,但兰州市及省内各地的党组织却未受影响。想当年,我们党很多被捕入狱的同志面对敌人的酷刑坚贞不屈,为了革命甘愿牺牲。一次罗云鹏利用放风之机用小木棍教女儿书写自己名字时,感觉繁体“丽”字笔划太多,对当时仅有三、四岁的小俐丽太过难写,故和妻子商议决定将“俐丽”改成“力立”,意喻将来的女儿能有力量站起来,这就是罗力立名字的由来。
入狱不久,在牢狱生活的折磨下,小俐丽的母亲再也挤不出育儿的奶水了,只能靠喂黑面糊糊维持幼小的生命。小俐丽和母亲整日被关在不足三平米的黑屋子里,终日不见阳光,再加上极度的营养不良,常常生病。先是出麻疹发高烧,流眼泪,很快又并发中耳炎,耳朵流脓,听力下降,紧接着又患肠炎,每日腹泻不止,没多久就成了皮包骨,小生命危在旦夕。对此,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悲苦万分。夫妇俩多次要求狱方给小俐丽治病,难友们闻讯后也纷纷利用放风机会向看守说情。然而,大家所做的一切均是徒劳的,小俐丽的病情丝毫不能唤醒特务们灵魂中早已泯灭的人性与良知。幸运的是一位为监狱做饭的好心厨师,在每次放风时,都会给小俐丽送来一碗“救命水”。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小俐丽的体温降了下来。这位厨师又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点麻油说能治耳病,有了麻油的“滋润”,逐渐地小俐丽的耳朵里不再流脓,耳病得到缓解,以至于没造成耳聋。在没有任何药物治疗的困境下,一次次的病魔都没能吞噬掉俐丽幼小的生命,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也许共产党员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气概感召了上苍和神灵吧。

由于不堪忍受狱中非人的生活,加之狱中党组织的精心筹划,一段时间来发生了几起政治犯越狱的事,这使特务们惊恐万状,于是加强了防范并一次次转换关押地点。1941年3月的一天,小俐丽和母亲在院内放风,有位入狱的白发老奶奶看到了蹒跚学步的俐丽,一边亲切的与俐丽母亲交谈,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仅有的两片饼干,塞到小俐丽的手中。母亲告诉她,“这是好吃的,叫饼干,谢谢奶奶!” 并指使小俐丽吃掉。饥肠辘辘的俐丽面对从未见过的“好吃的”,迫不及待的将饼干填到小嘴里,由于吞咽过猛,眼泪都憋了出来。尝着甜头的她,缠着母亲再找白发奶奶要,可她哪知道,她刚吃下的是奶奶仅有的“存货”。这次意外的口福让小俐丽印象深刻。又是一次放风,正在和狱友说话的母亲未注意到小俐丽院里玩耍的举动。也许是受上一次饼干的诱惑,小俐丽瞪大眼睛在院里四处寻觅,忽然发现墙角处有半片“饼干”,便连滚带爬的冲上去抓起就送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可小家伙哪知道这那是好吃的饼干,而是人丢弃的肥皂块。当母亲发现口里冒着白沫的小俐丽时,赶忙夺下俐丽手中的肥皂块。而俐丽那肯松手,还一个劲地喊着“要饼干!要饼干!” 此情此景无不让每一位在场的难友深感难过。这件事也深深地牵动了大家的心,此后很多难友就把家人探视送来的又被狱卒克扣所剩无几的食品送给小俐丽吃。
斗转星移,就在小俐丽四岁时,牢房里新关进了一位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后得知,这位大胡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作曲家、西部歌王王洛宾先生。 王洛宾的入狱是叛徒告密所致,特务们怀疑王洛宾与已关进狱里的一位姓丛的地下党同志关系从密,二人的交往有“布置工作”之嫌,1941年3月趁王来兰之际将其逮捕。入狱后,特务们用木杠压先生的两腿,将地上的碎石、瓦砾扎进肉里,还用竹片夹他的手指,硬逼着先生交代“罪行”。但这位艺术家始终保持了做人的气节,未透露任何线索。对此,王洛宾曾说“一个音乐家不只要因音乐而伟大,更要因人格而伟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人民艺术家用血和肉书写的人生追求。王洛宾先生在狱中吃尽了苦,却将自己的痛苦轻轻抹去,用动听的西部民歌驱散难友们心头的愁云。“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王洛宾的入狱,同样也给小俐丽苦难的狱中生活带来了生机与活力。他只要得空,就会抱着小俐丽操着北京方言讲“猪八戒”“孙悟空”“白雪公主”“丑小鸭”等许多的故事。自幼坐牢的俐丽因在狱中没见过任何事物,所以给她讲故事不是件容易的事,讲故事时会时不时回答小俐丽提出的各种疑问。在小俐丽的记忆中,他不是愁眉紧锁的“犯人”,反倒像是一位活泼愉快的演员。一次放风的机会,小俐丽当着大家的面问王“什么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王答“是不是馒头”,“不对”,小俐丽反驳着。在无法回答小俐丽的提问后,只好听俐丽说。只见俐丽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大豆(蚕豆),十分认真的说“叔叔,你看,这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站在旁边的母亲忙转过身去擦眼泪。听着小孩稚嫩的童音,看着那干瘦的小手和那十分天真的表情,王洛宾一阵心酸。这是一个幼弱的生命对魔鬼摧残的有力控诉!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满腔的悲愤化作带泪的旋律,于是一首为小囚友而作的《大豆谣》便在纸烟盒上写成了。“蚕豆秆低又低,结出的大豆铁身体……”一颗小小的蚕豆所引发的这首歌,它包含着王洛宾先生对小俐丽深深的同情与期望,抒发了他对人类美好社会的无限憧憬,这是一首至善至美的心灵之歌!

1945年8月,日本投降,长达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战全面结束。本该国共两党组建民主联合政府,带领全中国人民建设国家,医治战争的创伤。然而蒋介石及反动的国民党政府却大搞独裁统治,大肆屠杀爱国进步人士和共产党人,兰州也不例外。1946年2月下旬,中统西北特区专员召集国民党甘肃省党部中统兰州市区主管及沙沟监狱负责人等大小特务头目,连续四天开会讨论对在押政治犯的处理,决定对“顽固不化”的罗云鹏秘密处死。行刑前,当时的国民党甘肃省党部调统室派特务去沙沟监狱同罗云鹏“谈话”,问“如果放你出去,你准备干什么?“ “准备到延安,做共产党员应该做的事情。”罗云鹏坚定地回答。特务们接着训斥到“张国焘是你们共产党的大头头,他都不坚持了,你还顽固什么?” 罗云鹏坚定从容地说“张国焘不坚持那是他的事情,但我还是要坚持的。” 这次“谈话”后不久,即1946年4月22日的晚上,罗云鹏同志就被以张效仁为首的六名特务用绳索勒死在监狱后面的一块空地里,并掩埋于事先挖好的深坑内。临刑前,特务们又一次劝罗云鹏自首投降。然而,罗云鹏却面不改色,大义凛然地回答到“我生为共产党的人,死为共产党的鬼!” 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便英勇就义了,时年36岁。特务头子为防秘密杀害共产党人的恶行暴露,行刑前还特意对刽子手交待,要他们小心,绝对不能叫外人发现,要求把坑挖的深一点,不能让狗把尸体刨出来,生怕暴行泄露后见诸报端,惹出大麻烦来,一再重申行刑是要负全责的,等等。
也许是刻骨铭心的爱使人陷入了懵懂,罗云鹏被押出监狱后,难友们谁都明白罗云鹏已经惨遭毒手了。然而,俐丽母亲总以为自己心爱的人还活着,竟将敌人的谎言信以为真,“云鹏到延安去了,我们一家总会见面的。” 她不止一次向前来慰问她的难友这样说,编织着日后与丈夫团聚的梦。罗云鹏夫妇结婚八年,但相聚苦短,真正一起生活不过两年,六年的铁窗生活使他们这对恩爱夫妻虽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然而,他们的心是紧紧连在一起的。直到1950年,兰州市镇压反革命时,母女俩在山西运城收到当时的兰州市法院寄来的枪决双手沾满共产党人鲜血的特务头子李茂伯的判决书时才确信罗云鹏被害的事实。丈夫殉难后,俐丽母亲张英一直孀居与女儿生活直至寿终。
1946年8月,就在小俐丽七岁的时候,敌特机关及其监狱处理积案,由于敌人一直未能证实俐丽母亲张英是共产党员,便将母女俩释放,从此母女二人结束了六年的铁窗生活,几经转折于1948年冒着生命危险偷渡黄河到解放区山西安邑的亲戚家。张英重新参加了革命,自此母女二人终于回到党和人民的怀抱之中。
解放后,在党和政府及罗云鹏生前战友的亲切关怀下,1957年“小萝卜头”俐丽即后来的罗力立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1961年大学毕业后在山西运城一所有着光辉历史的并以革命烈士嘉康杰命名的康杰重点中学任高级语文教师,直至退休。
罗力立的父亲罗云鹏烈士,原名张会璇,又名张敬载、张西平,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巴彦县人。1926年考入齐齐哈尔省立第一中学,同年冬转入天津南开中学,参加校刊编辑工作,接受进步思想。“九一八”事变后,参加学生爱国救亡运动,发起组织南开中学学生会,被选为执委会主席,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中共南开中学支部书记。1932年高中毕业后,担任中共天津反帝大同盟党团书记,后改任中共天津市委秘书长,从事地下工作,同年冬被捕。由于未暴露身份加之亲友的大力营救而获释。1934年考入北平大学法商学院攻读政治经济学,并参加中共北平市委宣传部的工作。此后在京津沪三地从事爱国救亡运动,1938年被派往兰州,直至入狱牺牲。他短暂的一生是伟大而光荣的,他的光辉事迹将永载史册。他生前的战友李时雨、孙静云夫妇曾赋诗纪念:
革命壮志尚未酬,临危不惧可抛头。
诚心竭力作忠仆,怒目横眉对恶仇。
蕞尔人生难千秋,凛然气节千古流。
云鹏烈士永安息,后继纷来吊古丘!

作者简介 :森严,男,甘肃白银平川区人,国家机关公务员,一个酷爱文学艺术的业余”选手”。从业四十余年来,无论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业余喜欢舞文弄墨,喜欢书法摄影,其书法与摄影作品多次在行业举办的各类比赛中获奖。近两年开始学写诗歌与散文,诗作以自由体见长,很多作品被自媒体文学刊物登载,个别散文亦被地方纸质刊物刊用,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
作为一名生长在兰州的平川人,家乡厚重的文化底蕴和浓浓的乡土气息,始终吸引着他,影响着他。

中华诗歌联合会中原文学社编辑部
本期编辑:追梦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