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赌 （小说）
15
这个航班，华捷赌赢了。但他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
还有一次，华捷担任正驾驶，他们要将几个美国人送到印度去。
途中，那几个美国人不苟言笑，即使交谈也是轻言细语的几句话。
特纳说：“我敢打赌，这些人肯定是杜利特尔的人！”
华捷说：“别扯了，他们会坐我们的飞机？我赌他们是几个普通的美国佬。”
杜利特尔在日本人轰炸珍珠港后的四个月就率十七架B—25轰炸机报复性轰炸东京的指挥官，是轰动世界的大英雄。
那一次，他们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上起飞，轰炸完后就降落在了中国。
但这一次华捷输了。
那几个人确实就是那批轰炸机飞行员，而且，杜利特尔本人就在他们的飞机上！
1943年的一天，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受到缅甸密支那起飞的日军战斗机的拦截了。
特纳说：“我赌密支那已经没有日本飞机了。”
华捷将信将疑地说：“不会吧？没有听说远征军占领密支那的消息啊。”
特纳说：“你敢打赌吗？有胆量敢跟着我飞过去看个究竟吗？”
华捷说：“不就是密支那吗？飞东京我都敢！走！”
两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驾驶着两架用B—24轰炸机改装、有四个发动机，速度相当快的C—87运输机，一前一后地飞到了密支那。
这一次华捷又输了。
密支那机场果然被中国远征军的先头部队占领了。他们还降落到机场加了一点油，在指挥官那里吃了一顿饭。
特纳得意地拍了拍华捷的口袋，说：“迟早有一天，你口袋里的钱全都得归了我！”
(未完待续）
16
就在华捷陷入往事的沉思中的时候，只觉得机身轻轻一颤，机轮已经触地了。接着就是张开翼襟后骤然加大的空气噪音。华捷不由得轻声感叹道：“好漂亮的接地动作。”
空姐特意走过来，笑吟吟地帮华捷取下了那只棕黄色精致的牛皮箱。
这还是六十多年前他在卡拉奇买的。当时特纳也买了一模一样的一只。
这只皮箱可以说是华捷最珍贵的物品了。这次来看老战友，他就专门带上了它。箱子里还放着那套同样珍贵的飞行服。
后来，他们陆陆续续又打了几次赌，互有输赢。但直到抗战胜利，特纳还赢着华捷一把。
特纳离开中国的时候，对华捷说：“兄弟，咱们赌一把最大的怎么样，看谁活得最长。”
华捷说：“我同意。仗打完了，该咱们好好活着了。咱们得把咱们那些兄弟输了的全都赢回来！”
特纳晃着一根手指说：“没错，一个子儿都不剩地赢回来！”
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在步出机舱的那一瞬间，华捷的心脏突然莫名其妙地狂跳了好几下，他赶紧扶住了舷梯，用拎包的手捂了一下心口。
那个漂亮的空姐见状赶紧过来，要扶华捷。被华捷轻轻地推开了。他闭着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心里平和了，才沉稳地走下舷梯。还回头朝空姐扬了扬手。
在美国的一个二战援华志愿者老兵的民间组织接待中国二战老兵代表的宴会上，有一个六十岁左右、长得与特纳极为相似、自称是特纳儿子的人来找华捷，并交给他一包用当年的飞行图裹装着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抗战期间中国政府颁发给外国人的那个称之为“血幅”的布巾，还有500元美金，那是那个年代版的老美金。
华捷的心一沉，他预感到事情不妙，就紧紧地抓住特纳儿子的手说：“你父亲呢，我的兄弟呢？他现在怎么样？”
小特纳神色黯然地说：“家父已经于前天在田纳西的老家中阖然长逝了。没错，就在前天。”
“前天！他——”
华捷大叫了一声，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他颤声说：“老家伙怎么能这样！他、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小特纳说：“他没多说什么。只说，你肯定会来找他，让我把这包东西交给你。”
华捷说：“老东西背叛了我。他不守信用，讲好了今年我们见面的！”
小特纳说：“家父是微笑着离开的。他说，能活到今天，他已经赚了很多。”
华捷摇着头：“他一定还有话。”
小特纳想了想，说：“对了，他说你们扯平了。”
华捷还是固执地摇头：“不！这不是他最后说的。我要听他最后说的那一句。”
小特纳突然醒悟。
“是的，他最后说，他会在上帝那儿等你，接着跟你赌！”
华捷仰面朝天，老泪滂沱，微微点头：“啊，这就是了。”
（写于纪念抗战胜利65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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