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卖猪
文/倪高扬
大呼隆时期,都说“养猪不赚钱”,但家家“沰小猪”,买一两条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猪回来,耐着性子慢慢养,“猪八担,猪八担”,养上七八个月也就百把斤。一头猪出圈卖上几十块钱,算算成本仅仅是化零为整罢了。
咦,既然“养猪不赚钱”何必养呢?经验告诉你,“回头望望田”,墙上有“猪多肥多,肥多粮多”的标语,生产队年终还会给“猪屁股钱”(肥料钱)。那时,人穷猪也苦,小猪买回时用米粥加糠侍候,可是好景不长,十来天后,便渐渐“糠一搲,水一舀,不吃好拉倒”,猪拱翻食桶“绝食”不足为奇,到出圈前个把月开始过好日子了,叫“壮膘”,顿顿有熰得浓香的大麦糁,猪子“豁秃豁秃”地吞得顶头叩脑,似乎点赞主人的大方。
那时靠近我们村的生猪收购站是肉联厂设在南贺村西的那个。卖猪,总是几户人家相约同往,以便相互帮衬。记得一次卖猪,母亲起早煮好猪食,纯大麦糁,厚实实的。食桶一放下,猪狼吞虎咽,肚子吃得鼓鼓的,看着里面还有剩余,样子还想吃,就是吃不了。
父亲和两个男劳力进入猪圈,抓耳朵,拎尾巴,将猪抬出圈,顾不得它声嘶力竭般嚎叫,用绳兜住前后腿之间,杠子一串,抬往大船。猪拼命挣扎嚎叫着,屎“突突”的,母亲纠着心跟在后面,用掸子畚箕扫猪屎,望着离去的大船,伫立目送,一脸的失落甚至沮丧。
几户人家的猪混在一起,无序地站在船舱中,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偶抬头张望陌生的世界,偶低头沉吟,似“浮想联翩”。船行到白涂河,一头较瘦的猪突然跃过船舷,跳进河里直往岸边游,一船人立马惊动起来,调转船头像追赶越狱犯人一样将其“捉拿归案”。
船到收购点,随即将猪一一拖上岸,吆着排队等候。对负责司磅、定等级的叫张日九我早有耳闻。我两眼盯着他,胖胖的,一脸严肃,一副凶相。
卖猪的个个对他顶头哈腰、陪着一脸的笑,有的上前巴结着递上一支烟,他“谢”字没得一个,一接往窗台上一放。他身强力壮,动作娴熟,口齿清楚,言辞果断,只见他将吊秤勾低垂,往猪背上的绳扣一勾,继而将吊秤往前稍推,抹着秤砣,报重,按一下猪屁股,报价,看看猪肚子,折食(减去猪肚中食物重量),最后用剪子在猪屁股上“咔嚓咔嚓”横来斜去地打码。
卖猪的人一般不敢吱声,如听到卖家嘴里嘀咕,他会眼睛一瞪,“卖不卖?不卖拖回去!”若遇到被折食而够不到磅的那就倒霉透顶了。那时我想,如果这张日九是我家亲戚该多好啊!
卖完猪,一边往兴化城行,一边打扫船舱,大家一边议论,谁家卖得讨巧,谁家卖得吃亏,有人说,尽听张日九那狗日的“招报”(骂人语)。
我高中毕业后的一年,家里有两头肥猪一起出圈。老阁有个生猪收购点,司磅、喝价的是我同学王春桃父亲的老表,于是找上了这层关系。高年二哥知道了也跟着沾光,正好我家也需要人帮忙。我家离老阁五十多里路,我们划一条塌子船前往。考虑到路途远,还带了猪食上船,可能猪已觉察到不妙,再也无心茶饭,我隔一会操河水浇浇猪的身子,以示安慰。猪时不时地拉屎,我感觉拉的不是屎,就是钱。
到达目的地,王叔叫我们不要讲话,装着不认识。果然熟人好办事,两头特等,没折食,一头一等,加3斤食。父亲和高年二哥惊讶地对视着暗笑了一下。卖完猪,取了款,谢了王叔,返程的船上似乎装满喜悦。
高年二哥感激万分:高扬真有头绪,我今天沾了大光。父亲算算账,笑嘻嘻地说,两头猪卖的钱可买一座瓦房所需的砖头了。
行到兴化东门苗猪市场上岸,父亲挑了两头小猪。回家途中,夕阳西斜,父亲对两头小猪左看右瞧,寄予着新的希望。
2021.4.5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