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故乡的水
文/王宗安
这是一大口回味无穷的甘甜,
是“挖井人”给予的甘甜。
——题记
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国实行改革开放,而改革最早始于农村,农村改革的标志为“包产到户(分田到户)”,即后来被称为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是中国农村推行的一项重要改革,是农村土地制度的一项转折。当年按照人口,我家也分得几小块责任田。1978至1983年,全国连续6年大旱,受旱面积广,持续时间长。1982年,我17岁,正值高中一年级之后的暑假,我记得我们村庄及其周边的水塘、小河和小坝几乎干涸见底,农田干旱情况严重,旱地的情况更糟。位于我们王家边村西三华里、东庐山东面龙王庙水库的灌溉区包括我们村的农田,龙王庙水库的蓄水已经不多了,我们东南生产队被分配到了一个时间段的灌溉份额,白天和夜间都需要分派人员沿途巡查渠道,看看渠埂是否缺漏或坍塌,监视渠水是否被某些人私自盗取。龙王庙水库的放水闸门很小,位于水库东侧堤坝中部,其上一块标志性的碑额上有一个五角星浮雕图案,我姑父王德保曾经跟我说,龙王庙水库那个放水闸门上的那块岩石及其上的五角星浮雕是他亲手凿刻的,我曾特地去看过,雕刻得很精美。这个放水闸门由专人管理。流向我们生产队水渠的水是从堤坝下流出,循着有利地势,向东流经上庄村西,拐向东北绕过丁家山脚,再向东流至我们王家边村,由村后绕进村庄,经过我姑父菜园的东围墙边,沿着一条窄窄的石子土路,一直流到我家大门空地前路边的水沟中,一部分向东流入大黄泥塘,另一部分再右拐向南,流入小黄泥塘那边我们生产队地势最高的水田。这年暑假期间,我家被分配到一个夜间看护水渠的值班任务,一天上午,生产队长王行忠到我家通知并叫我提前吃晚饭后跟着他去值夜班。我吃完由母亲为我准备的晚饭后,一抬眼,便看到王队长右肩扛一把铲泥护埂的木柄铁锹、左手握着一只手电筒,已经站在我家前面水沟边的路上了;我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大门边顺手提起由父亲为我准备的铁锹扛在右肩上,跟上王队长的步伐,一路巡查。王队长不时地或用铁锹培埂、或用脚踩压试探。我肩头的铁锹似乎只是个摆设,我的脚步也远没有他的稳健。当我们沿着水渠巡查到水库边时,东庐山上的晚霞已经黯淡了;当我们走上水库堤坝时,已经看不清楚东庐山在日益消瘦之中的水库中的倒影了。我曾经写过一首现代短诗“东庐山的晚霞”,其立足点就在这里:“…/转瞬暮色苍茫/忽见画中月儿亮/惊飞野鸭一双/化为一缕沉寂中的山光/飘进我乡愁那扇窗”。我和王队长在水库堤坝上站了一会儿,王队长说:“我们家乡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我们的老祖先真有眼力”。我望着巍峨的东庐山轮廓,回应说:“风水宝地啊”。大概半个小时后,王队长带着我沿着水渠往回巡查,这是第二趟,因为天色渐黑,加上路窄坑洼,我们的步伐慢了许多,王队长特别仔细,他的手电筒一直探照着任何可疑之处。我只觉得水渠里水流上反射的光线也有潺潺之声,至今难忘——那已是刻在我耳蜗里静美时光流淌的声音。当我们巡查到我们村时,已经是漫天星光。我俩走走停停,也许是命中注定,要让我们感受脚下与空中故乡这无际的静美。当我俩完成第三趟巡查,走到水库堤坝上时,看见眼前静静的水库水面,犹如巨大的镜面,似乎装着一水库的星辰,仿佛这水库下有一个梦幻般的虚空。这时,也许是王队长看出我太疲劳了,王队长说:“就躺下休息休息吧”。于是,我俩席地而躺,躺在这遍地是砂石、间或杂草的堤坝上,望着漫天的星辰都在眨着眼睛;在不知不觉中,星辰闪烁的眸光将我带入了梦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队长叫醒我,让我跟他去巡查第四趟,这一趟我跟着他,趔趔趄趄,我就像是在梦游。后来王队长提起此事,他说,当时他看见我睡得很香,他本想一个人去巡查,但是,他担心我一个人留在水库堤坝上,非常不安全,况且,这里时不时会有狼的出没。当我俩完成第五趟巡查,天已经亮了,眼前的水库也亮了。我俩在水库边用双手掬起水洗了洗脸,接着又掬起水喝了一大口,这是一大口回味无穷的甘甜,是“挖井人”给予的甘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