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的雨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飘忽婉转,时断时续,与山川日月同色,与江河湖海同音。清明的雨是思念的雨,缅怀的雨,清明的雨就是为了心念清明的人而下的。
清明时节下雨几乎成了惯例,似乎不下雨清明就不是意念中的清明,完整的清明,美的清明。如杜牧一样清明时节出城祭扫的人也特别地多,清明节的前几天路上就人满为患了,堵车成为常态;这些路人的装束与所载大同小异,目的与期许大同小异,表情和心绪也大同小异,追思故人的情绪笼盖四野,连汽车的笛声也凭添了百转柔肠,即使车马再挨挨挤挤人们也无从发火。怎么突然之间就想喝酒了呢?怎么突然之间就特别想喝酒了呢?可是哪里有酒可卖啊?哪怕一杯小酌!且端故人酒,更饮阳关前。可巧路边有位小小牧童,他就扬起手中用来拧柳笛的还挂着柳树毛的柳条儿,指着远处飘摇在雨中的酒旗:那里有条巷子十里香,进去的人、路过的人都是被酒香熏醉了出来的。

清明的雨,年年都在清明时节如约而至,给你提个醒儿,陪你追思,忆起过往,怀念起与故人的林林总总;清明的雨,与其他时段的雨总有些不同处,它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如丝如缕,缠缠绵绵。清明,就是让我们借助这乍暖还寒的时季,以及这如丝如缕的雨儿,与故去的亲人传情达意吧。
于是,透过晶莹的雨幕,我彷佛看到了位于故乡的我家那三间老屋,看到了在故乡明媚的艳阳下,顶着一头白发的老母亲正独倚柴门,翘首望儿归……。透过晶莹的雨幕,彷佛看到了老屋里满堂亲人正笑脸盈盈,共享家宴。那是1985年父亲过生日的那场家宴,那场家宴是我们家族人员最全的也是最后的一次聚会。此后,年长的多相继凋零,年少的多迁徙四方。透过晶莹的雨幕,彷佛看到大哥正与他那位叫石俊才的连襟坐在炕上饮酒赋诗,意兴正酣。在当地他俩都学历不高,却“腹有诗书气自华”,彼此惺惺相惜,常在一起古今、天下,纵横经纬地争个不休。有时在席间酒酣耳热,两人会你一句我一段地随口赋起打油诗。石:又是一度春风吹,几缕银丝鬓上飞;大哥:不堪回首坎坷路,但愿夕照有余晖……。大哥去世几年后,石也沉疴难起,我侄子去探望时,石竟然仍能一脸沉醉地忆起两人当年的这些即兴之作。可以想见得出当年他们一边把盏一边随机作诗的场景,那场面何其意气风发,何其令人神往啊!斗转星移间,物是人非,春风无缘故人面,空遗诗句醉酒盘。他们都驾鹤西去了,在那个世界里,两个连襟兼好友是否也如从前一样斗酒赋诗呢?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盛宴,大家来去匆匆。有了来,去就成为必然的结果。聚是今世之缘,散是来世之念;生生死死,来来去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对于生与死,古往今来的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如物理学或哲学)给予了各种见仁见智的不同解释,古人说生与死不过是奈何桥两端、阴阳两界,今人则臆测说生者与逝者分处不同的多维空间;而佛法不说死,不说去,只说往生,由此可见佛家独具的淡泊与达观。
对故人的怀念,大多源于故人留给我们的那些东西,是它们让我们凭添了许多的牵念,让我们逆时而行,找到了清明这样的节点和虫洞,突破“时障”与故人对话。那些留给我们的东西,或是因寄以情感而弥足珍贵的实物,或是因感悟日深而历久弥香的精神。说起精神,我就想起家风,想起母亲的节俭。节俭伴随了她的一生,可以说母亲一滴水、一棵柴都未曾浪费。因为她节俭意识的传承,现在看到单位洗手池水龙头的“长流水”,我都会立刻主动关严;母亲也常常说到感恩,就连对后来经常算计我的“朋友”,母亲也常常告诫我:不看现在,还看当初呐,啥时也别忘记当初人家帮助过咱们啊!
我本凡人,一直淡然处世。追思故人的同时,也不舍关爱生者之念。看在经常被雾霾污染的蓝天的份儿上,这个清明我不再给往生的亲人烧纸钱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少些PM2.5,少些霾,不再给我们尘世的空气雪上加霜。过往也曾认为烧纸钱不过祭悼的一种形式而已,阴阳两界的人借助这种形式寻求隔空对话,以慰思念之心。而今我终于免去了这种形式,只以我的内心发声,想着我的亲人,念着我的亲人。我想,亲人们也不会就我的仁爱之心怨怼于我吧。因为我知道逝去的亲人们更为关心的是什么,所以为避免他们空劳牵挂,我可能对他们更多寄予一些告慰的语言。我会告诉他们说:这个世界依然很美好,依旧蓝天白云,花繁叶茂,山青水秀;我在这里活得很好,妻贤子孝,身体也越来越健康,并且充满了正能量……。

好在还有这些有灵性的雨。那就让我们借助这乍暖还寒的时季,以及这如丝如缕的雨儿,与故去的亲人传情达意。清明的雨就是为了心念清明的人而下的。有了雨,清明才更像清明;有了雨,清明才成为有意境的清明,完整的清明,美的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