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顺安,1955年生,广西博物馆工作,工艺师,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半个月前,我接到任务,要到桂西南一个小县城邮局调试一组微波电力装置。同班一个老师傅笑着对我说:“小伙子这回你有西洋镜看了。”我不解地问他,那么边远落后的小县城,有什么西洋镜好看?老师傅笑着说:“这种西洋镜男人最爱看,特别是你这种年龄的小青年,而这种西洋镜全世界都没有,只有这个县里有。”老师傅给我讲了这个县里的民情风俗,并告诫我,你是外族人只能偷偷看,如果被发现轻则挨一顿打,重则会丧命。到了小县城,果然有条清澈的小河穿城而过。好奇心和欲望使我早一次晚一次,沿江漂游而下,漂游了半个月,什么全世界都没有的西详镜并没有出现。我上当了,扫兴之余正准备上岸。
“大哥,请帮个忙。”
我随着声音,抬头一看,岸边小码头上,一个长裙短衣,带着头巾的少数民族姑娘笑盈盈地正对着我。
“你是叫我吗?”
“对,就是叫你。”
“有事吗?”
“有,你看,前面水上漂着那件花衣服是我的,冼衣时不小心了随水漂了,麻烦您帮捞上来。”
靓女叫帮忙那有不帮之理,我一个猛扎几个自游泳就追上了漂流的花衣服。
“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哟,刚才你那几个自游泳动作很正规,你以前在游泳队呆过?”
“没有,没有我有一个工友在区体校少儿游泳队学过,平常大家游泳时得到他指导,我游得不好,马马虎虎。”
“我天天早上洗衣服都看见你从上游游下来,游那么远你不累吗?”
“不累,游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才能达到锻炼的目的。”我不敢说我沿江漂流的目的,更不敢问她西洋镜的事。
从那个早上起我再不去漂游了,西详镜的事慢慢在我心中淡去。天天足不出户,全心思调试电力设备。
星期天又逢赶墟日,我漫步走在墟市中,鸡鸭行看一看,猫狗摊蹲一蹲,逗逗小猫摸摸小狗。突然我感到我背上好像有东西在碰我,回手一摸,是一个大竹篮角正对着我的背,我站起来正想骂人,一双笑盈盈有点熟悉眼晴正对着我笑。是她,河边小码头那个小村姑。
“呀,是你啊!”
“怎么!想买小狗?”
“不不不,看看玩。你挑着那么大一对竹篮子准备采买什么东西?”
“我那是买东西,是来墟上卖东西,百来斤青菜萝卜,刚刚卖完。走到这里看见你,不知到你叫什么名字,只好用篮子碰碰你,你不见怪吧!”
“没事,不怪,我姓孟人家都叫我孟仔,你就叫我孟仔得了。”
一路走一路聊,她告诉我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现在家里帮母亲种菜养猪。父亲在县化肥厂工作,正在想办法帮她到厂里做临时工。不知不觉走街串巷到了镇外,过了一条小桥。
“我到家了。”她指着不远处的农舍。“到我家坐坐。”
“不不不,谢谢!有机会再去。你每天早上都到河边洗衣服?”
“是的,我爸妈还有几个弟妹的衣服都是我洗。我姓王村里人都叫我阿群。”
“好的,阿群明天早上河边见。”
早晨,河岸小码头上,小伙子殷勤地把姑娘搓诜过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到清清的深水处漂洗,拧干后放到姑娘身边竹篮里。那小伙子就是我,熟悉后,我们就无话不谈。有天早上我大着胆问她西洋镜的事。没想到她平平的对我说:“有这事,那是五六十年代的事了,现在都八十年代了,少数民族这种陋习早已在县城周边消失。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你真想看,今天太阳下山后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草草吃完晚饭,太阳还没下山,我就来到江边小码头等她。今天的太阳怎么了,好像和我过不去一样,老是不下山。我在小码头上望眼欲穿,看着岸上小路,盼望见到她的身影。等啊等,太阳终于躲到大山后面。还没见她影子,她不会玩我不来了吧!
“孟仔。”
我猛一回头她已站在我面前。笑盈盈的丹凤眼,鹅蛋脸上嘴边那颗小小黑色逗人爱的美人痣,两条齐腰的大辫子,一件玫瑰红色的紧身短袖T恤,不到膝的黑色短裙,露出雪白健壮的大腿,丰胸细腰。我盯着她全身看。
“怎么,不认识?”
“不认识,我认得的阿群,是个少数民族姑娘。”
“阿群今天晚上不是少数民族小姑娘,是汉族大姑娘。走,看西洋镜去。”
她昂着头两手交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带着我沿着河岸往下游走,穿过一块大大的玉米地,天完全黑下来了。我咕哝着,“天都黑了还看什么西洋镜?”她用左手指压着嘴,右手摇摆着示意我不要讲话,她指了指河上公路水泥桥,小声对我说:“到桥上去。”
我和她走到桥上,她把我拉到桥栏旁,从小手袋里取出支电筒往桥下一照,我顺着手电光,哗!桥下河水里,白花花足有数十个妇女姑娘光溜溜的泡在清澈的江水中。
“蒙咩”
“秋计马秋。”
“杯马顽蒙咩波江勒顽。”
“狗批顽蒙爸。”
桥下没有了声音,我问阿群刚才桥下叫什么?
“下面骂你,说你偷看她们洗澡。”
阿群见我不自然的样子,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她们没骂你。”“那她们说什么”“ 她们说:‘你妈,照什么照,回去看你妈不更好。’我回答她们,我去看你爸。走吧,我们到桥头去。”
我随阿群走到桥头旁,在桥边斜坡草坪上坐下,她对我说:“你坐在这里慢慢欣赏你的西洋镜吧,但不要讲话更不能笑出声。下面洗澡游泳的妇女和姑娘,都是本地少数民族。我刚才是用当地土话跟她们答话,她们以为你我都是本地人,在谈恋爱。你我就坐在这里,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看多久都行。”
我坐的斜坡离她们洗澡游泳的地方不远。皎洁的月光洒照在如镜的水面上,她们尽情在水里戏耍斗闹。岸上的我想入非非,陶醉在美的享受里。微微的江风拂来,我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气,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是阿群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阿群的头已靠到我的肩上,那股香气是从她头上散发出来的发香。我双手托起她的大辫子放到鼻子猛嗅,真香。
“你的头发真香,用什么洗发水洗的?”
“我家那有钱买洗发水,是用我阿妈自制的洗头水洗的,香吗?”
“ 香,太香了,香得我心都醉,香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香,那你就把她带回家吧!”
我的小学老师,在本文里我就不提她的名字了,她姓陈,就叫陈老师吧。她是我读小学时候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她的师德师风和关爱学生的品质,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生。几十年来在工作、生活中,不管对人对事,陈老师的道德品质就是我的榜样。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已九岁,隔壁的同龄人都读小学二年级了,我还没入学。父母没文化,没有固定工作,每天两人靠一辆人力板车,早出晚归在市里揽活。我是家里的老大,弟妹多,记事,就天天在家里带弟妹们玩耍,生火煮饭煮粥。父母在我面前从不提读书的事,我也不想去读书。可能是亲朋好友的压力吧,一个炎热的晚上我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是关于我读不读书的事。第二天一早父亲对我说:“今天早上不用带弟妹,你妈在家,我带你去报名读书。”说着他把他身上的针织背心脱下叫我穿上,我不解地看着母亲。母亲说:“穿上吧,光着身子去学校报名很不礼貌!”我接过父亲递过的背心穿上,长得差一点超过膝盖。母亲马上过来把长长的背心束到我的短裤里。
八月底的一天早上,我正在家里带着弟妹们玩。我家门口来了一位大姐姐,白衫衣花裙子,黑色皮凉鞋还穿着白袜子。整齐的短发,圆圆白净的脸,一双大眼睛,带着笑容站在门口观望着我。我住的地方是市郊结合部,半城半乡。住户多是些没有文化靠打散工生活的人,从没见过穿着打扮那么亮丽的姐姐。
“姐姐你找谁?”
“这是纬武路150号吗?”
“是!”
“你叫李文正?”
“你怎么知道我叫李文正?”
“我是你老师,我怎么不知到!”
说着她走进我家把我拉到怀中手摸着我的头说:“我姓陈以后就叫我陈老师。”
我真不敢相信,眼前漂亮的大姐姐竟然是我的老师。那天随父亲去学校报名接待我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她问我会写名字吗?我说不会。她拿了几个拼音字母给我看,我摇摇头。她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出。她对着父亲猛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样子。回家的路上父亲唠唠叨叨地数落着我,说我笨,一定落榜。所以入学开榜时父母和我都没去看榜。
陈老师摸着我的头,环看我家四周,问我:“这是你们自己的家吗?”我对老师说,不是我们自己的,是租人家的,每月2块5毛。老师摇摇头不平地说:“这样的烂房子每月还要贰块伍不值。”
说是家,其实那是一位郊区农民的牛栏。父母把它租下后,用竹杆扎成架子,在上面用稻草和泥糊挂成墙。
“李文正你准备好了书包和注册学费没有?”
“没有!陈老师注册费要多少钱?”
“不多贰块伍毛!”
老师说的贰块伍毛,对我家来说是很多了,每到月底父母都会为贰块伍的房租发愁,好几天躲着房东。
为了我上学的学费,母亲走了好几个亲戚才借到学费,我那敢再问父母要书包。开学了,发书时同学们都把书放到书包里,高高兴兴地背着回家。而我呢!用一张旧报纸,把书一包夹在胳肢窝里,走在最后面,不敢正视同学。第二天上语文课,陈老师站在讲台上问同学们,书包好了没有,一本书要用一个学期,一定要好好保护。然后叫同学们把书放到课桌上,一桌一桌的检查,包得好的书她拿起给同学们看,包不好的书她要求从包。她走到我的桌边见我没包书,“李文正同学,昨天发书时给你们一个下午的学习任务就是包书,为什么不包书?”
“我我!”
“我什么,站起来回答老师。”
我看着陈老师那严肃样子,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我不会包!
“老师不是说过吗,不会包书的同学,到会包书同学家里互相帮助!”
其实本街的同学邀我到他家一起包书,他姐姐会包,而且还是双折角的,好看耐用。但一定要耐磨的牛皮纸包才行,牛皮纸3分钱一张,3分钱是我家一个中午吃饭的咸菜钱,我买不起。老师问得太急我只有横下心回答:“我没钱买牛皮纸!”
“包书不一定非要牛皮纸,有那一位同学没包好书的,放学后和李文正同学一起到我办公室来,老师教你们包。”
放学后我和几个没包好书的同学一起去老师办工室,老师找出几张厚一点的白纸教我们包好书。走时陈老师叫我和另一个女同学留下,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包,灰色的递给我,带花的递给女同学。
“这是昨晚我用我妈家里的碎布缝制的两个书包,书和笔没有书包装那行。我知道你们家里的情况,先用着,等你们家里有钱再换个好的。”说着陈老师把我们的书装到书包里。
“谢谢陈老师!”
女同学还会说声谢谢陈老师,而我呢拿过书包就走。连声谢都不会说,是性格还是家庭教养,那时候我不懂。
一、二年级,可能是我的年龄比别的同学大,接受能力强点,不管算术、语文、段考期考都是100分。得双百分的同学陈老师都有奖励,3分钱一支铅笔,2分钱一块橡皮胶擦,5分钱两本米子格语文簿。不要小看那一毛钱的奖品,那是陈老师为了鼓励我们这些穷学子学习,自己出钱买的。
三年级,家里又添了个小弟,大妹去读一年级。家里弟妹又小,父母为了两餐在外奔忙,顾不了这个家。我这个大哥每天放学后都要煮饭煮菜给弟妹们吃。因父母没有固定收入,往往每天很晚才买菜买米回家,很少有隔夜菜。我为了第一个能到地里捡生产队收菜过后丢弃的,好一点的老菜壳,我常常逃课等在地边。我的学习成绩一路下降。陈老师家访时,见我正在用捡回的菜壳做酸泡菜,并没有责备我,还和我一起做。并对我说:“以后缺课不懂的问题,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补课。”
一天,上语文课,陈老师笑盈盈地对全班同学说:“我要结婚了,不请你们吃糖吃饼,我请全班同学看儿童剧场《英雄儿女》。”同学们高兴的鼓起了掌。
《英雄儿女》这部抗美援朝的战斗故事片,我很想看。那年代每个星期天早上,为了照顾儿童各电影院都有一场儿童剧场,票价8分钱。为了看这部战斗故事片,我曾经多次问母亲要8分钱,母亲都不给说:“8分钱拿来买青菜,我们家一天都吃不完!”
全班五十多个同学,陈老师请看电影,那得花4块多,老师月工资32元,拿出八分之一请我们看电影真够大方,陈老师真好!
转眼三年级期末考试,我又得了个双100分。发奖的那天,陈老师眼含泪花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发奖了,下学期你们要上四年级,要换老师了,但现在並不知是那一位老师来接,我很不舍得离开你们,但我服从学校的决定。现在开始发奖,李文正。”
“到!”
看着陈老师,我久久不愿接递她给的奖品。
“李文正拿着,下一位韦广宁……”
那一年也是八月底,天也是那么热,我光身短裤,正在家里和弟妹们玩。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大姐姐,矮的是陈老师。她俩走进我家,陈老师叫:“李文正,过来这位就是学校派来接替我的王老师,带她过来认识你的家和你。”
“李文正同学您好!”
我握住了王老师伸出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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