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常想起舅舅
文/倪高扬
时常想起舅舅,可在记忆的长河里实在难以搜索到舅舅年轻时代的模样,浮现在眼前的尽是瘦瘦高高,脊背弯曲得像骆驼,与人说话时似乎努力着抬头挺胸。
舅舅是个老实农民,可在我们家很有威望。记得我的父母年轻时经常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时就带舅舅。舅舅到了,板着面孔,先是对我的父母“各打五十板子”,接着就是狠狠批评我的母亲。平素强势的母亲每次挨了舅舅的数落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小学毕业被录取到东鲍农中,可父母决意让我下田挣工分。学校开学月余后,舅舅得知我没上初中,专程到我家做我父母工作。一说我成绩好有必要上,二说子女文化高将来才有出息。
母亲反问舅舅,“你两个儿子咋没上初中的?”
“不是我没让他们上,是他们上不下去。”接着,舅舅的语气掷地有声,“一定要让高扬上初中!”真是天助我也,学校也没因我缺课月余而拒绝。
初中毕业后的一天,村支书手持一封信到我家,对我父母说,你儿子中举啦(当时在我村我是破天荒被兴中录取)!父母见着兴化中学录取通知书喜笑颜开,再细看新生报到须知傻了眼,每月生活费30元(那时我家年终分红只有100多元),这怎么上得起?适才喜出望外的我顿时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后跟。
消息传到了舅舅耳里,舅舅立即赶来,冲我父母说,人家想上上不到,既然录取了哪能不上呢?父母无奈地说,这么多钱从哪来?舅舅说,又不是要你一下子搬出这么多,不管怎么说,卖家变产也得上!
在兴中读书期间,我尽量节省生活开支,很少吃食堂的菜肴。舅舅几次去看望我,其中一次塞给我一张1元和一张5角的纸币。我不忍心收下舅舅的钱,再三推辞,舅舅一双锉子般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得出指纹里尽是拾荒时污染的黑色斑迹。我如同收到一笔巨款似的,小心翼翼地藏进内衣口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时,我在兴中每天的零花钱一般不过一角钱。
1982年,我因无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向父母提出分家,自力更生解决住房问题。我自愿“净身出户”,相信父母无话可说,可是父母还是将舅舅带来了。按理说“大分家当,小分灶”,但父母没这样做。舅舅来时,我已暂时搬进了两间连门窗都没有的小房子。
舅舅质问父母,这叫什么分家?当时向我父母强调,必须为我做一件棉衣、买一双高帮套鞋、买一头苗猪,待我建房时从祖屋上抽一根边沿(桁条)给我。尽管父母没有全部兑现舅舅的交待,但我从心底里佩服舅舅是主持“公道”的。
俗语说,分家三年不见天。我和妻子拼命挣钱,省吃俭用,一心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处。那时,家家都比较穷,舅舅家也不富裕,所有亲戚中唯有舅舅主动借给我100元。那时的砖头五六分钱一块,这100元对我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啊!
1986年,我到杨庄学校任教,一领导猥亵多名女生并出现严重后果。另一领导听了我们三位老师反映后,随急带领我们去局纪检科报案。然而,那肇事领导不息事,扬言要告我们诬陷。中心校个别领导不但罔顾事实,还威胁我们。一时,社会上传开了。
胆小怕事的舅舅知道后,找上我的学校,将我叫到校外一个角落,神色凝重地对我说,诬告领导会坐大牢的。他听了我的解释后严肃地向我交待,领导犯法自然有上级办他的事,我们平民百姓子女不要出这个头。
时常想念舅舅,因为舅舅对我的关怀太多太多。在他病危期间,母亲说舅舅想吃甲鱼、长鱼,我弟兄四个前去看望时带了去。舅舅说了许多好话,嘱咐我,以后要多关心老表。
舅舅过世多年了,我每当遇到高垛人时都会自豪地介绍,我舅舅是高垛的,叫张金荣。
“噢,张金荣,儿子叫张如宏,是老实人,大好人。”每每听得这样的回应,我为有这位舅舅更加自豪。
2021.3.31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